陈文瀚抬头望着那空荡荡的皇位,眼角扯出一抹笑。
朝会后不到半个时辰,一只信鸽便从杜颜真的小院飞了出去。
日头偏西,一匹白色骏马飞驰在清泉山山道上,雪白的毛发在日光下犹如缥缈白云。马背上两个年轻人共乘一骑,白马却丝毫不觉沉重,踏浪而行,昂举若凤。
“远哥,天黑前进不了京。”毛球疾驰中,江千夜抱着莫远歌腰提醒道,“得找个地方歇息,我可不想露宿山野。”
“你想在何处歇息?”莫远歌抬头望天,双眼微露精光,目力好到极致,瞬间便发现那只奔着自己而来的小小身影。
“玉河镇如何?”江千夜想念那家香喷喷的乌鸡面。这些年路过玉河镇吃了许多回,但都不及当年与莫远歌一起吃的香。
莫远歌知他在想什么,宠溺一笑:“吃完乌鸡面,不如再问店家打包一只辣卤乌鸡,带着路上吃。”
“好啊好啊!”江千夜喜笑颜开,抬头见信鸽飞到莫远歌胳膊上。因长时间疾飞,那信鸽张开喙不断喘息,热得够呛。
“小家伙辛苦了。”莫远歌取下信鸽腿上竹筒,转头将信鸽递给江千夜,“给它喂点米粮和水。”
“哦。”江千夜小心翼翼接过那小东西,从怀里掏出一小包米粮,信鸽便匆匆吃了起来。
“信里写了什么?”江千夜一边喂信鸽,一边好奇地伸长脖子看莫远歌手上的信纸。
莫远歌看完信,嘴角不由自主挂上一抹笑,道:“第一刀满堂彩,萧景明心虚了。”
天已黑尽,玉河镇乌鸡面店伙计望着空荡荡的店铺,揉着眼睛对掌柜道:“五叔,要不今天早些打烊吧,这么晚不会再有客人来了。”
掌柜取下老花镜,放下手中账本,揉了揉眉心:“关吧……今日又是生意惨淡。再这么下去,咱们离关门也不远了。”
伙计一边上板一边道:“这玉河镇的面馆子就数咱们家生意最好,若咱都撑不下去了,别家还怎么活?”
老掌柜正欲说什么,抬头便见两个光彩照人的年轻公子走了进来。稍高些的一袭黑衣,乌发玉颜一身正气,另一位一袭青衫,面孔倒是熟,正是那经常路过此地的疯癫公子。
那伙计也一眼认出那惹眼的疯子,满脸惊诧,板子都忘了放回去,张口结舌:“你……你……不是那个疯子吗?”
江千夜见二人神情,顿时不高兴了,直往莫远歌身后躲。莫远歌连忙道:“打扰了,我们二人还未用饭,店家可还有吃的?”
“有有有!”掌柜连忙将手上东西一放,殷勤地迎上来,嗔怪地拍了一下直愣愣盯着江千夜看的伙计,满脸堆笑对二人道,“二位公子勿怪,里面请。”
两人选了个靠窗的位置坐下,莫远歌点了两碗乌鸡面,一整只辣卤乌鸡,吩咐打包好带走。
掌柜接了活便忙碌去了,剩伙计一人心不在焉地擦着桌子,眼睛时不时偷瞄二人。
“小哥,你来。”莫远歌莞尔一笑,对他招手。伙计连忙过来,点头哈腰:“公子有何吩咐?”
莫远歌从怀里摸出一锭银子递到他手中:“听闻星河多次路过玉河镇,掌柜每次都好心给他饭吃,这点银子拿着,权当他这些年的饭钱。”
那银子足足有二两,便是买上百碗乌鸡面也够了。伙计两眼放光接过银子,眼窝有些发热:“公子言重了……掌柜常说这位公子是凤凰落难,需得有人帮一把。如今看来,还是好人有好报。公子大好,又寻到家人,我们也就放心了。”
掌柜亲自端着两碗香喷喷的乌鸡面出来,看见伙计手里的银子,当即将银子还给莫远歌:“公子可是小瞧我们了,我老汉在玉河镇虽不是什么大人物,但也懂仗义而为。如今小公子好了,老汉也就放心了,万不敢收银子。”
莫远歌便也不再推辞,笑道:“掌柜也是性情中人,如此我便不客气了。”
“这就对了。”掌柜笑眯眯望着二人,忽而满心感慨,“唉……这位公子数次路过镇上,大家都觉得好生遗憾,这么一位如金似玉的贵公子,竟……不过如今看来,公子是有福之人,往后必享如天之福。”
这话江千夜爱听,抱拳道:“这些年多谢掌柜关照。”随即羞赧一笑,挠头道,“我也不知自己疯癫时做了什么……”
“哈哈哈~”掌柜被他逗得大笑,“公子倒也不做别的,光是唱曲,谁也不搭理,挺好的。”
“嘿嘿~那就好。”江千夜脸红道,“还好没做丢人的事。”
两人吃了面与掌柜告辞,出了门江千夜却不愿意去住客栈,揪着莫远歌衣袖低头羞赧道:“远哥,要不我们还是露宿吧,我怕又遇到熟人。”
莫远歌抬腿跨上马背,面露微笑对他伸手:“来吧,我们去山里歇息。”
第150章 暗夜杀诸臣
夜半三更,京城东头的东门大街巷子里,高门错望的太傅府邸和太医令府邸同时亮了灯,随即窸窸窣窣压低声音的交谈和整理家什包裹声、催促声,压到最低的牲口蹄声,预示着一场大逃亡即将开始。
两家都默契地没有走大门,从紧挨着的小门进了巷子。家丁点着火把,妇人哄着哭闹不安的孩子上了马车,太傅赵子立和太医令林晨双双穿了黑色披风,头脸都罩在宽大的帽子里。
“姐夫,都收拾好了吗?”火光中,赵子立轻声问道,“收拾好就马上走,我与于玄奕通了气,半个时辰后会帮我们开城门,不能误了时辰。”
“早准备好了。”林晨回望两家高耸的大门,满眼不舍和惋惜,“我们两家世代经营,才有了这般家业和地位,如今全都抛弃了……”
“我的儿啊~”老妇人哭哭啼啼不舍尚在皇宫伴读的儿子,却又无可奈何必须离去。
“快走,权当没生过他!”凌晨忍不住老泪纵横,一个儿子和全家十来口的性命相比,尤其老大老二家媳妇还怀着孙子,林晨只得舍弃老三。
“宇儿不会有事的,他又没犯事,无非被牵连,总不会丢了性命。”赵子立生怕误了时辰出不了城门,连忙搀着林晨夫妇上马车,“那位已露杀机,再不走只怕命都没了。”
“唉……走吧。”林晨一声叹息,随即钻进车厢。家丁一声令下,三辆黑色马车在仆人的簇拥下,缓缓朝巷外而去。
夜黑风高,马车轮毂压在古老的青石板路上,在寂静的夜里尤显响亮。仆人们点着火把闷不做声,只想快点到达东城门。
柳榭卿日夜不息地监工,京城城墙加高工程已近尾声,站在东城门楼仰望,高耸的城墙在漆黑的夜里似径直插入云霄,一眼望不到头。
林晨从车窗外仰望着那无边无际的城墙,冷笑一声道:“这哪是城墙?分明是在修一座大墓。”
赵子立耳中听到林晨的话,顿觉后背发凉。见那高耸入云的城墙,顿觉自己身处在一处墓穴里面,四面高墙便是墓墙,立时汗毛倒竖,只想快一点离开这里,催促家丁:“再快一些!”
城门口几列全副武装的士兵列阵,火把高燃,严阵以待。赵子立撩开帘子眯起眼睛看去,低声道:“姐夫,不对啊,怎么都是些生面孔?不是于将军的人啊?”
林晨心头一紧,立即凑过去,一双苍老的眼警惕地望着远处的火把,低声道:“你确定于玄奕可靠?”
赵子立尚未说话,城门口阵列的士兵突然就冲了过来,手持火把和寒枪将三两马车围了个严严实实。面对那闪着寒光的兵器,马车外的仆从顿时慌乱起来,另外两辆车上的家眷也惊慌失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