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脸一白,随即沉着脸慢慢将二人的对话听了个全。莫远歌虽开解了江千夜,劝得他放弃事后向自己寻仇,但邬文渊心中已然明白自己的结局。
一个助纣为虐、坏事做绝的人,即便他江千夜放弃向自己寻仇,那百名死于天阙城少年的家属呢?他们也会释怀吗?
他怕死,怕得要命,所以想尽一切办法苟活,可是活得毫无尊严,猪狗不如。低头看着自己失去的双腿,还有那双腿间原本该有的东西也没了,连男人都算不上。
他忽而冷笑,隔壁小两口打情骂俏那么刺耳,刺得他满心嫉妒,又满心心酸:可悲,放眼望去,这世上亿万万人,却没有一个人希望自己活着。
他关了窗,推着轮椅缓缓朝着黑暗中走去,一声绝望的叹息,暗自在心中做了一个决定。
原本还想救回莫远歌后自己就能痛快复仇,太天真了。这世界容不下自己这样双手沾满鲜血之人,最好的归宿,便是与萧景明同归于尽。
黑暗中,他摸索着桌上的火折子,点了灯,从一旁的小包袱里取出一包药粉和几样精巧的工具,开始连夜制作东西,准备在中秋日给萧景明送上一份“大礼”。
作者有话说:
本章之前漏更了,特此补上,后面章节顺延,谢谢大家。
第157章 护驾东凌阁
八月十三夜,柳榭卿不负皇命,终于在中秋前将城墙加筑完成。火把高照,城门口处,他与城门官做了交接,望着那边巨大的城门,好奇地问道:“郑大人,不知皇上要这么重的城门做什么?”
城门官将印信收了,令人前去指挥民夫,转头对柳榭卿道:“这事下官不知,咱们都是听命办事,哪敢胡乱打听上意。”
柳榭卿点头:“也是。此间事了,郑大人,在下告辞。”说完转身欲走。
“柳将军留步!”城门官在他身后喊道,“皇上有令,请柳将军交接完马上进宫,皇上在文治殿候着柳将军。”
此时已快三更,萧景明竟要他进宫,莫非有什么要紧事?柳榭卿心头疑惑,微微一笑,颔首道:“是。”
本打算修完城门便远走高飞,谁知萧景明竟又传召。此时若抗命离开,自己倒可以一走了之,可柳氏其他族人就会跟着受牵连;若是应召进宫,谁知萧景明又会给他安排什么差事?
夜风吹着柳榭卿衣衫,他拉了下衣领,前思后想毅然决定进宫:天阙旧案重审在即,京中暗潮涌动,几日之间涌入许多江湖人士。这是一场北梁臣民与天子之间的较量,届时登天楼定会大乱。既然自己无法离开,不如直面应对。有自己在萧景明身边看着,若他有异常举动,也好及时提醒江千夜应对。
文治殿只点了一盏幽幽烛火,萧景明坐在案前,正与一白发老道低声密语。两人面前摆着那手札,上面多处被萧景明用朱砂标记出来。
“陛下,柳榭卿来了。”内侍在门口轻声禀报。
“宣。”萧景明直起身子,随即对白发道人道,“有劳赵真人回去再研究那处,确保万无一失。”
白发老道起身拱手:“老道遵旨。”说罢起身从后门离去。
柳榭卿从城墙处下来便径直进宫了,穿的还是白日监工的衣衫,走进大殿冲萧景明行跪拜礼:“末将柳榭卿参见陛下,不知陛下这么晚召末将前来,所为何事?”
萧景明收了手札,起身背手缓缓走下高台,朝柳榭卿而来:“平身。柳卿差事办得很好,朕心甚悦。”
柳榭卿起身,低眉垂目:“谢陛下。”见萧景明靠近,往后退了两步,保持与他三尺远距离。
萧景明将他的抗拒看在眼里,血红的眼盯着他脸颊,不动声色道:“柳卿消瘦了。”
柳榭卿不想跟他虚与委蛇,低着头不吭声。
萧景明面含冷笑,道:“柳卿知道朕近日在谋划何事吗?”
柳榭卿冷淡地道:“末将不敢揣测圣意。”
萧景明出其不意凌空一点。只听“嗖”一声,柳榭卿顿觉四肢麻痹无法动弹,连丹田之气都无法调动,竟被萧景明点了穴。
柳榭卿大惊失色,没料到萧景明会偷袭他,拼了命欲催动内力,惊恐问道:“陛下这是为何?!”
萧景明走到他面前,冷眼看着柳榭卿白皙的额头挣出了汗,伸手拍了拍他肩,寒声道:“朕视你和常乐为知己好友,可你们一个远走他乡,一个表里不一,真令朕伤心。”
柳榭卿挣了片刻,发现不仅丹田被完全冻住了,甚至肚腹处还开始隐痛。他难受地闭了眼,直后悔方才没有不顾一切地一走了之。
“陛下,末将对您忠心不二……”肚腹处的痛感越来越清晰,柳榭卿声音虚弱起来,“末将冤枉……”
萧景明凑过来,血红的眼一寸寸扫过柳榭卿俊美却痛苦的脸颊,轻声叹道:“多俊的一张脸,朕真喜欢你的《战清原》……若朕真有你戏台上那般堂堂相貌,该多好。柳卿,事成之后,你日日为朕唱《战清原》,可好?”
听着他的话,柳榭卿似迎头被浇了一盆水,从头凉到脚:原以为他让自己卧底望星楼是让自己替他看着朝中,没想到他只是喜欢自己戏台上所扮的模样!
因为他私心的癖好,自己大好青春年华,本该驰骋沙场光耀门楣,却生生困在梨园十多年,何其不甘,何其愤恨!
“陛下……您好狠!”柳榭卿睁开眼,眼里的火焰似要将萧景明吞噬,“您这么对末将,不怕遭报应吗?”
萧景明面含不屑冷笑:“朕乃天子,天下臣民皆为朕所用。”他凑到柳榭卿面前,傲然道,“你该庆幸自己对朕还有点用,否则早跟江海平一样下地狱了!”
好自私的话,好凉薄之人!可回头看看天阙城、花白露、花允武、花允文、于玄奕、莫远歌等,哪一个不曾为萧景明立下功劳?待他们对萧景明无用之时,便是被舍弃之日,诬陷、暗杀、借刀杀人无所不用其极!
的确该庆幸,他一辈子恢复不了容貌,自己才有命活到现在。柳榭卿心中燃起斗志,打定主意,面上恢复恭顺,低眉垂目,一副丧气认命模样。
“柳卿向来识时务,相信此次也不会让朕失望!”萧景明拂袖,寒声道,“你与那天阙逆贼有来往,被他带偏,朕这次不计较。但为保万无一失,在大事将成之前,你就待在宫中寸步不许离开!”
说完一掌斩向柳榭卿脖颈,柳榭卿便软倒在地,昏睡过去。
萧景明瞥了柳榭卿一眼,大踏步朝案前走去,唤道:“来人,将柳榭卿送至东凌阁,交由阿奴看管,待八月十五送往登天楼顶!”
“是!”两名内侍上前一左一右拖着昏迷不醒的柳榭卿出了文治殿。
柳榭卿昏昏沉沉将醒未醒,只觉脖颈和肚腹钝痛袭来,十分难受,稍一扭动,发现手脚都被捆着。努力睁开沉重的眼皮,只见灯火昏暗中一双黑靴朝自己走来,那人蹲在自己面前,一张妖冶的脸顿时映入眼帘。阿奴笑眯眯地盯着柳榭卿:“哟,终于醒了。”
柳榭卿警觉地坐起环顾四周,只见玉玉端坐在木头椅上,头发蓬乱,脸有淤青,正紧张地盯着自己。殿中除了阿奴再无旁人,灯火昏暗,透着阴森。
柳榭卿暗用内力,发现丹田依旧如一潭死水。萧景明功力远在他之上,柳榭卿知道挣扎无用,靠着柱子无视阿奴,朝玉玉无奈一笑:“殿下,末将来陪您了。”
玉玉颤声喊了一句:“柳将军……”他声音透着恐惧,俊美的双眼蕴着担忧,竟是在担心柳榭卿境况。
阿奴见柳榭卿不理他,冷哼了一声,一脚踏在柳榭卿肩头,蔑然道:“好你个柳榭卿,竟敢不理我,可知如今我动动手指,就能要了你的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