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热闹有什么可凑的。”江千夜摇头叹息,抬眼望着蜿蜒的楼梯嗤笑,“若这登天楼真的垮塌,还不知道要死多少人。”
顺着楼梯下到最底层,后门守卫薄弱,江千夜趁着守卫愣神的功夫,从守卫身边闪身而过,身形快如电光火石。守卫只觉眼前一花,揉了揉眼却没发现异常,便又站直了身子。甫离了登天楼,江千夜跃上屋顶望向禁宫方向,仔细搜寻莫远歌的身影。
“找什么呢?”一个熟悉的声音在身后响起。江千夜一激灵,回头一看,莫远歌抱着胳膊正笑盈盈看着自己。
“远哥,没事吧?”江千夜立即冲过去一把抱住他,紧紧拥入怀中。明明才分离一夜,却如隔了千年万年,他总算安然无恙站在自己面前了。
“万事俱备,只待萧景明到来。”莫远歌也抱住他,知道他在怕什么,轻拍他背微微安慰,“别怕,远哥说过,再不会丢下你……走,去登天楼,坐等好戏开演。”
说罢拉着他手在唇上轻轻一吻,柔声道:“走,远哥陪你。”
巳时,萧景明身着龙袍,头戴金冠,在一片钟鼓礼乐声中,由内侍簇拥着乘舆前往登天楼。百名铁甲骑士簇拥着銮舆,金鞍锦鞯,紫袍玉带,充塞街道,群臣百姓纷纷下跪迎驾。旌旗飘扬,鼓乐齐鸣,全副武装的禁军手持斧钺警戒着,让人望而生畏。
萧景明下了銮舆,在内侍的搀扶下缓缓来到龙椅前。礼官大呼:“山呼”,群臣侍卫和道士齐声高呼:“万岁!”声音震彻云霄,气势之磅礴,天家之威严,令跪地百姓以额触地不敢直视。
三呼万岁后,萧景明端坐龙椅,面上金龙面具更添几分不近人情的威严。“平身。”他声线平平无喜无怒,却响若洪钟,在场诸人皆能清晰听到他的声音,足见内力雄厚磅礴。
待群臣起身,龙椅左边的道士在紫袍道人的引领下,自顾自盘腿而坐,开始低声诵经。一边是身着朝服的文武百官,一边是诵经的道士,朝堂与道场混搭,十分怪异。原本庄严肃穆的朝会顿时多了一丝妖异的气息。
“自朕登极以来,御外辱,安内乱,十多年不敢堕怠,方有我北梁如今太平盛世。”萧景明大声道,“近日,朝野都在议论当年一桩旧案,朕作为北梁天子,自当倾听民意。既然有人对旧案持疑,朕今日便当着京城数十万人的面,在这登天楼亲自重审天阙旧案。”
他内力深厚,不用借助外力便将声音传到各个角落,连登天楼附近的楼宇也能听得清楚。风闻征在楼上抱着热茶惬意地喝了一口,苍老浑浊的眼眸蕴着笑意:“习了天阙密卷果然不一般,只怕清虚子在世也就如此神通了。”
方天瑜跪坐在一旁烹茶,恭敬地应道:“如今莫远歌也习了天阙密卷,今日这场闹剧难以收场了。”
“为何要收场?”风闻征意满志得地笑道,“老夫就要看他收不了场!”
登天楼下,萧景明话音刚落,群臣中站出一手持朝笏的年轻臣子,正是陈文瀚:“陛下,臣有本奏。”
萧景明面具下的脸满是杀气,声音却平淡:“爱卿请讲。”
陈文瀚恭敬低头,眸光暗沉,朗声道:“当年天阙城骗百名童子闭关养玉,并非为练邪功,而是另有它用!”
此言一出,除了陈文瀚一派的朝臣面不改色,余下诸人皆低头面带戚色。虽然他们都知道今日会爆发冲突,但没想到陈文瀚竟一来就直奔主题,纷纷忧心不知今日又要发什么祸事,会不会殃及自身。
天空闷雷滚滚,一片寂静中,萧景明起身,推开前来搀扶的内侍,傲然立于巨镜前,寒声问道:“何用?”
巨镜将他本来矮小的身材拉得异常高大欣长,犹如巨人一般。面对天子威严,陈文瀚眼中丝毫没有畏惧,大声道:“天阙圣司邬文渊亲自口述,天阙城将百名童子关在断魂崖,养玉童子命曰‘玉皿’,玉皿被投喂冰心丹,待腹中生出冰潭玉成熟,便杀人取玉,其作用实为助陛下修习天阙密卷!”
此言一出,众人哗然,不仅场中群臣,连站在外围围观的众人皆面色骤变,忍不住窃窃私语:“我就说天阙城不会傻到无缘无故去练什么邪功,以天阙城当时的地位,还需要练什么邪功去巩固地位吗?!”
“开启天阙密卷当真要冰潭玉,天阙城替皇上背了黑锅……那么大的一个门派,几万人啊,真是作孽。”
“这人也太大胆了,竟然敢揭露当今天子谋害人命,只怕他也难逃一死了。”
“不会,若他说的是真的,我就不信皇上会公然不讲理。”
“你知道什么,前阵子那么多朝臣被暗杀……”
人群开始骚动,胆小些的、怕殃及自身急于离开,便有多处发生拥挤。现场禁军立即喝止,周锐的人也立即现场秩序,总算没有发生危险,渐渐安定下来。
眼看自己难以收场,萧景明却对紫袍道人微微颔首,示意他提高诵经声,随即对陈文瀚道:“朝堂之上无戏言,爱卿既然当众指责朕修习天阙密卷用了冰潭玉,可有证据?”
陈文瀚大声道:“臣有证据。”说完转头冲人群一招手,莫远歌和江千夜便推着邬文渊缓缓走出人群,来到禁军前。
邬文渊遥遥望着那龙椅上之人,苍老的眼眸迸发仇恨的火光,大声喊道:“天阙圣司邬文渊,断魂崖底归来,问陛下安好!”
他一出声,刚安定下来的围观众人瞬间惊愕失色,又开始窃窃私语,场内诸臣也面如土色。原本打定主意两不相帮的左有为皱了眉,担忧地看着萧景明,又看看毅然决然的陈文瀚,摇头叹息。
“鸿安镖局莫远歌,天阙城少主江星河,问陛下安好!”莫远歌无视众人指点议论,凝视着登天楼前那高高在上的天子,眸光暗沉,声如洪钟。
三人站在此处,就算再迟钝的人也明白了今日要发生什么。
蚍蜉撼树,螳臂当车,还真有人敢与那人上人的天子为敌。预见接下来或许会有暴力冲突,场上一些人开始悄悄离开,但冲着这事来的人绝不会走,定要看到水落石出。
在众人疑惑、打量、恐惧的目光里,萧景明镇定自若。抬头看了看暗沉的天,心中预估着时辰。紫袍道人抬头与他交换了下目光,萧景明自信满满,背手冲着远处禁军道:“放他们过来。”
一片嘈杂中,莫远歌一手牵着江千夜,一手推着邬文渊,在众人注视下缓缓走进了场内。
十几年暗无天日,躲在阴暗潮湿的山洞里,过着老鼠般见不得光的日子,终盼到今日与他当面对质。邬文渊苍老的眼死死盯着萧景明,随着轮椅离他越来越近,眼中仇恨之火愈盛,若目光能杀人,萧景明已被他大卸八块。
莫远歌推着轮椅经过众臣,来到陈文瀚身边与他并肩而立。陈文瀚见莫远歌到来,悬着的心这才放心下来。
邬文渊望着萧景明瘦小精干的身躯,缓缓开口:“萧景明,你还认得老夫么?”
第162章 搏命偿夙愿
萧景明透过金龙面罩凝望着邬文渊,当年自己跪在他脚下痛哭,哀求他开启天阙密卷的场景当头袭来,不甘、屈辱、恨意充斥着胸腔。那时自己弱小无能,可如今却是天下之主,拥有无上功力,横扫周边列国,乃真正天天第一人,又如何能容忍邬文渊活过来向自己挑衅!
萧景明眼眸冷漠扫过他垂于椅上空荡荡的衣衫下摆,眼睛尽是冷漠和杀气,寒声道:“朕乃天子,天下亿万万子民,朕如何全都认得。”
邬文渊见他竟失口否认认识自己,气得手抖,颤颤巍巍指着他咬牙切齿道:“好你个萧景明!当年你求老夫开启天阙密卷时,说只要报了文孝的仇便退位让贤,向太祖谢罪,如今可还记得?!”
萧景明蔑视着他,拂袖怒道:“一派胡言!”随即指着陈文瀚和那些附和过他的大臣道,“朕给你们机会,答应当着北梁臣民的面重审天阙城旧案,这就是你们拿出的证据?光凭一个老疯子红口白牙瞎编的几句话,便想污蔑朕,逆臣贼子,罪不容诛!!”
他竟然反咬一口,邬文渊咬牙切齿,指着他的手不断颤抖:“你~你~你……”竟是气到说不出话。
远处楼上,方天瑜见登天楼前情势反转,斟茶的手停了,愕然道:“他们请出天阙圣司,但民间本就无人知晓天阙圣司的存在,难道莫远歌他们准备了这么久,就这两招?”
风闻征饮了口茶,胸有成竹地道:“无知。莫远歌当然知道萧景明会失口否认,他本意也不在要萧景明亲口承认自己冤枉了天阙城。”
方天瑜满脸疑惑盯着风闻征:“弟子不解。”
风闻征白了他一眼,道:“即便邬文渊证实天阙密卷修习之法的确需要冰潭玉,莫远歌也是修习天阙密卷需要冰潭玉的佐证,萧景明依然可以为自己开脱,说他根本不知情,一切都是邬文渊和江海平背着他干的,自己奸人受了蒙蔽。天阙城早毁了,知情人全死了,这事本来就是口说无凭,谁又能反驳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