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一个反客为主。莫远歌眼中怒火更盛,被萧景明肮脏的双腿夹住胳膊也不闪不避,右手握拳,硕大的拳头“砰砰砰”一拳拳又快又狠地砸在萧景明的脸上,顿时将萧景明砸得晕头转向,双眼翻白,双腿不由自主地松了,可他的手还死死扣住莫远歌的命脉。
若是普通人挨上这么一顿拳头,便是铁头也砸开花了,可萧景明皮硬如铁,丝毫伤不到他,只是震得有些晕厥,耳朵“嗡嗡”作响。不过这眩晕只是刹那,随后便清醒过来,右臂圈住莫远歌的脖颈猛地一拉,径直将自己粘在他身上,用力一扭,两人掉了位置,双双陷入淤泥扭打成一片。
两人都习了天阙密卷,功力、速度和敏捷不相上下。萧景明吃过淤泥的亏,再不给莫远歌把自己踏入淤泥的机会,无论被打得多惨也死死缠着他不松手,一时间两人在荷塘里打得难解难分。
两人紧紧相贴,此时什么武功招式都不管用了,全都是原始的肉搏,拳拳到肉,腿腿入骨,忽而莫远歌在上掐住萧景明脖颈死死摁住他,忽而萧景明又占了上风将莫远歌摁在下面,打得昏天黑地。
江千夜心急难耐,很想上去帮忙,但每次萧景明都狡猾地用莫远歌肢体挡住他的剑。眼看天已黑尽,江千夜追着二人伺机下手,声声喊着:“远哥,远哥~”哽咽颤抖,急得快哭出来了。
莫远歌一个翻身掐住萧景明脖颈将他摁在身下,抹了一把脸上的淤泥,勉强对江千夜一笑:“别担心,我……”话音未落又被萧景明反脚踢在后背,顿时倒栽进水里。萧景明翻身坐在他腰上,狠命击打着他脸颊。
看着萧景明裸露在外的脖颈,真是绝好的机会!江千夜不再迟疑,举剑直刺,磅礴的内力顺着漆黑的剑身流到剑尖,随即“嘭”一声巨响,萧景明脖颈顿时被寒白的剑气袭了个正中。
江千夜已臻逍遥境,这一剑用了十成功力,便是萧景明那巨大的城门也承受不住如此重的一剑。可萧景明只是被剑气冲得飞了出去,他左手死命扣住莫远歌,连带莫远歌也被剑气冲得飞出去十多丈远,双双砸在御花园草地上。
江千夜飞身过去,却见萧景明已毫发无损地与莫远歌扭打在一起了。方才那一剑自己用了全力,却还是伤不了他分毫。
莫远歌形容万分狼狈,发带早已在打斗中断裂了,满头乌发披散,湿漉漉地贴在身上,一身黑衣湿透,与浑身漆黑的萧景明抱在一起,天色又暗,根本分不清谁是谁。
江千夜寻着那张被冻得苍白的脸,勉强认出哪个是莫远歌,想去帮忙,却又害怕误伤他。“远哥!远哥!”他声声唤着,围着二人焦急不已地转圈。
莫远歌一拳砸在萧景明脸上,转头气喘吁吁对江千夜道:“莫怕,稍后我叫你刺你便刺!”
“不行!我伤不了他!”江千夜在黑暗中寻着那张白皙的脸,急急追了过去。两年前失去过莫远歌,如今再不能承受这样的痛了。眼睁睁看着莫远歌被萧景明困住,若自己帮不到他,两人会不会耗到最后同归于尽?可是怎么才能帮到他?
“相信我,你可以。”莫远歌声嘶力竭地喊道。听声音他已然是撑得十分艰难了。
“我可以……不,我不行……”江千夜满眼惶恐,嗫嚅着,握天阙剑的手不住地颤抖。莫远歌被萧景明掐得痛到扭曲变形的脸,痛苦不堪的神情,打斗中的厉喝,一声声剧烈的喘息,似一道道重锤锤在江千夜心头。
被人一直扼着命脉,相当于少了一只手。“咚”“咚”“咚”一拳头一拳头狠命地砸在他胸口,他该多痛啊?
自己怎么才能将他们分开?怎么才能让他不被人伤害?
脑中似有天雷劈过,江千夜突然头疼起来,痛感剧烈,连忙丢了天阙剑,捂着脑袋就蹲了下去,脑中“嗡嗡嗡”直响,像飓风刮过铜片,一时间什么都听不见了。
“嗡嗡”声响过后,头疼轻了些,江千夜大口大口喘着气,脑中响起了一个慈蔼的声音,慈悲肃穆,犹如天籁:“立地之道曰柔与刚,坚强者死之徒,柔弱者生之徒。射箭如躬,弓愈柔韧,箭愈远利。天阙剑法惊天一剑盖亦如是,柔似若水,可以克刚。”
紫阳真人慈祥的面容浮现眼前,头顶金光,脚踏祥云,庄严肃穆。
江千夜心道:惊天一剑以柔克刚,可是如何做到呢?
紫阳真人没开口,脑中却想起他最后一句话:“刚柔之道,顺乎自然。”
顺乎自然,遵从本心,是么?
所有不该有的坚持和认知皆是枷锁,是让自己趟不过苦难的包袱,只有抛弃它们,才能见到本心。
江千夜缓缓站起来,头疼消失了,望着眼前还扭打成一团的二人,弯腰拾起地上的天阙剑,目光一寸寸扫过天阙剑漆黑的剑身,眼中再无恐惧。
习了天阙密卷的人身如玄铁,刀枪不入,不惧火烧及爆炸,真是这世上第一刚强了。那天阙减法至刚至柔,刚可万钧不屈,柔若指缝流沙。
“既然你皮硬如铁,我便将你炼化了。”江千夜睁眼看着前方扭打成一团的人,眼中浮起笑意,嘴角不由自主上扬。
随即,他举剑向天,天阙剑黝黑的剑身瞬间白亮刺眼,在黑夜中犹如一盏明灯。剑尖发出的磅礴剑气直冲云霄。场上顿时狂风大作,四周黑暗的、明亮的,能让人感知的光急速涌向天阙剑,径直流进耀眼的剑身。
江千夜衣衫猎猎作响,长身玉立,并不魁梧的身躯却如有着无限的容量,将场上的风和光线尽数吸纳进身体。打得你死我活的两人顿时都停手了。只见江千夜身躯散发着柔和朦胧却又无限强大的光晕,将二人都照亮了。
“这不是天阙剑法。”萧景明愕然说了一句,趁莫远歌喘息之机抬头望天,只见头顶漆黑的天空突然亮了一小块,犹如天开了一个洞,随即闷雷滚滚,似要有雷电劈下来。
莫远歌翻身将他摁在地上,右手握拳“砰砰砰”一拳拳砸在他脸颊,狞笑道:“这是要你命的剑法!”
萧景明也是精疲力尽,任由他捶打,不甘心地道:“朕一生从不信命,难道这便是朕的结局?不,朕无错,错的是你们!错的是这该死的命运!”
“你的过错,便是太把自己当回事,你是人上人,除你之外天下人皆为蝼蚁,便可以随便利用,随便杀戮!狂妄!”莫远歌目眦欲裂,狠命一拳砸在他脸颊上,也是气喘吁吁。
萧景明被他砸了,只是头一歪,并没有受伤,苦笑道:“莫远歌,我们这样打来打去有什么意思?你以为你比我强到哪里去?跟我一样的怪我!”
“呯”又是极狠的一拳砸在萧景明脸上,莫远歌喘着粗气道:“至少,我没用别人的命来全自己的私欲!”
萧景明仰面躺在地上,眼看着头顶天空越来越亮,一道闪电从亮处劈下,发出道道摄人心魄的亮光,风驰电掣冲向地面,似被江千夜手中天阙剑发出的光所吸引。
看着场上急速流进江千夜体内的光线,萧景明心头一寒:若是那雷电之力也被他吸纳,那他的下一剑,将是如何的恐怖?心道不好,随即一手把着莫远歌脖颈往下一拉,用他的身躯严严实实遮住自己,口中狞笑道:“你我都是天阙密卷造出来的怪物,要下地狱,一起下啊!”
闪电与剑尖越来越近,随即发出一声“丝~”电流声,那磅礴的闪电触碰到天阙剑尖,却没有发出雷击之声,天阙剑在江千夜手中犹如变成了一个吸纳一切光的容器,瞬间将闪电也吸纳。江千夜整个人瞬间发出刺眼的光晕,犹如变成了一个耀眼的太阳。
莫远歌明白了,这一式,正是天阙剑法中的蓄力式“北极武曲统五岳”,只不过他竟能做到将蓄雷电之力于己身,这血肉之身如何能容纳如此多的能量?
莫远歌不知,江千夜在登天楼前遇到紫阳真人,已然悟道,突破了身体的极限。莫远歌匍匐在萧景明身上,见江千夜站在离二人一丈远处,浑身散发着刺眼的光,手中天阙剑被电流缠绕,发出可怕声响,只要他举剑一击,天雷之力便会磅礴泄出。
下一剑,便是天阙剑法的惊天一剑了。
莫远歌和萧景明同时意识到这件事,一个死命挣扎试图逃命,一个抱着他不让他逃走。莫远歌右手狠命捏住萧景明脖颈,用尽最后的力气阻止他逃脱,回头冲江千夜大喝:“星河,出剑!”
萧景明大骇,死命挣扎起来,谁知莫远歌此时力气极大,根本挣不脱。他血红的眼惊骇地倒映着那柄带着电流的天阙剑,剑尖已然对准自己。
前所未有的恐惧顿时袭来,似看到了太祖的副将江鸿飞手持天阙剑,满面怒容斥道:“大逆不道的不肖子孙,受死吧!”
萧景明血红的眼瞳倒映着那带着电流的剑尖,越来越近,随即“轰隆”一声惊天动地的巨响,惊得京城上空黑鸦腾空而起。
暗夜里,禁宫御花园草坪上爆出一串刺眼的光,从江千手中天阙剑下起,穿越草坪,穿过数道宫墙,径直劈向文治殿方向。
文治殿宫人惊恐不安抱在一起,眼睁睁看着那道刺目光从御花园穿越而来。伴随着震耳欲聋巨响,地动山摇中,他们惊骇地看见那道光将大地劈开了一条宽阔的裂缝,直至文治殿前,裂缝边缘布满蜘蛛网似的纹路,径直从地面爬上宫墙,连“文治殿”那块巨大的匾额都被劈成了两半。
御花园草坪上,江千夜那惊天一剑径直将草坪一分为二,中间三尺宽,深约丈许的地裂。裂缝两边的泥沙草植还在簌簌往下落。
萧景明的身躯还在草坪上,四肢尚在抽搐,头颅已经不见了。莫远歌气喘吁吁,骑在萧景明尸身上,还死死握在他脖颈上,眼睛直愣愣地瞪着那不断喷血的脖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