母亲突然抱住大伯的脖子,大伯不能回头,母亲用口型对他说,躲起来,不要看。
裴清昼藏在衣柜里,他闭上眼睛,听见床榻作响,听见布料撕裂,听见大伯污言秽语,听见母亲无声落泪。
那天后,母亲含泪坐在床头,说他们以后的日子会好过一些。
可她还是太过天真,大伯母很快就发现了这件事。
为了更好折磨他们母子,裴清昼被强行带走,养在了大伯母的院子里,从此母子想要见上一面,难如登天。
大伯母有三个儿子,都是裴清昼的堂哥,三位堂哥中最小的也比裴清昼要大上两三岁。
他们日常以欺负裴清昼为乐。
穿着的衣服常常是湿透的,寒冬腊月的晚上在睡梦中被抢走被褥,当着全家上下被诬陷成偷东西的贼,在祠堂的祖宗牌位前被打得皮开肉绽。
这些还都是极为寻常的。
十一二岁,衣不蔽体,浑身散发着恶臭,吃猫狗剩下的食物,所有人见到他都远远躲开。
印象比较深的是那些年里,一次,他被堂哥们推进院子的水池捞东西。
他明明已经游了回来,堂哥们却站在岸上拿石子扔他,他的脑袋破了,也游不动了,身体沉进池底。
是路过的管家怕出人命才把他救了起来,记忆里那个水池不大,池水都被血染红。
再后来,就是念书了。
他母亲为了能让他有书可念,装疯卖傻,恳求裴清昼的祖母把孩子收去身边教养。
那年,裴清昼再见到母亲时候,三十几岁的母亲头发白了一半,都不似中年人。
祖母年迈,早不理事,但即便是这样,日子也还是好过了许多,可以吃饱穿暖,可以韬光养晦。
也是在那段时间里,裴清昼认识了陈嘉辞,隔壁邻家住着的弟弟。
善恶或许真是先天注定,之前的那么多年里,陈嘉辞曾是唯一一个不会用鄙夷嫌恶的眼神去看他的人。
裴清昼以为自己爱他,他别无选择,因为只那么一个。
裴清昼母亲没能活到亲眼看见裴清昼掌家,她是病逝,终日郁郁寡欢,积劳成疾。
裴清昼掌家后,直系的几位叔伯都定居在了国外,子孙儿女也不得回。
这是裴清昼最大的仁慈,他曾想过不如所有人一起下地狱。
一碟芋头糕有六块,裴清昼吃了一半。
张姐过来给裴清昼添茶,她一抬头,看到了裴清昼面颊上浮起的五指印。
“先生,小凡是个好孩子。”张姐忍不住还是讲了出来,她只是佣人,这么说已经极为僭越。
裴清昼点了点头,并没有发怒。
五年,眼看快六年了,他把谈小凡像件心爱的玩具一样占有,但现在却发现,谈小凡不是玩具,或者说,就算是件玩具,那这件玩具也不属于他。
第16章 ·输液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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很少生病的人生起病来,往往一发不可收拾。
裴清昼自那天从谈小凡家出来,感冒发烧,接连三天都躺在床上打吊针。
病人大多嗜睡,裴清昼睡着后几乎成天成宿在做梦。
他梦见从前的裴家,梦见亡故的母亲,梦见已经离开了且从未梦见过的谈小凡。
张姐从每日做三餐变成只做一餐,盛一碗白粥和一小碟酱菜送过去,放在卧房的小桌上。
裴清昼一天也未必会动一口,一米八几的大个子日渐轻减。
三天中,陈嘉辞来过一次,他来的不巧,裴清昼又刚睡下,他在客厅里等了两个多小时才独自回家。
到第四天晚上,家庭医生来复诊,裴清昼仍病恹恹靠在床头上。
家庭医生对裴清昼说:“那么大的公司不要了?”
裴清昼竟也和他开玩笑:“你不说我都要忘了。”
家庭医生前脚走,陈嘉辞后脚就到了,陈嘉辞小声问他,是不是那天的药导致的,裴清昼说不是。
陈嘉辞带了家里阿姨煲好的参汤过来,他端着,非要裴清昼多少喝一点儿。
裴清昼只喝了一口,就又听见了挺急的敲门声, 是他的助理。
助理快步走进来,先看了眼陈嘉辞,陈嘉辞放下汤碗说:“我去楼下等,你忙完告诉我。”
裴清昼说:“不用,坐着吧。”
助理跟在裴清昼身边时间不短,他简明扼要说:“华兴地产的王总把小凡扣在包厢里不让走,小凡把王总给打了,会所经理已经赶过去了。”
裴清昼一听就掀开被子要下床。
看这架势,陈嘉辞也不敢真拦着,他赶紧拨内线,要叫护工过来,可还没容他把电话讲完,他就看见裴清昼已经自己拨了输液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