刚进高中,他似乎就已经放弃学习了。
她并没有说话,把字帖还给他,埋头看课本。她对他的自暴自弃一点兴趣都没有。没兴趣学习算什么?她连活着都没兴趣呢!
她早在自我放弃的边缘试探过了,那种感觉谈不上好坏但却能让人不痛苦——前几日在预制厂干苦力的时候,不用考虑未来也不用反思过去,站在搅拌机旁边一锨一锨地给轰隆隆转动的机器里加水泥,没有伤心、没有难过、没有希望、也没有绝望,除了深夜躺在帐篷里的通铺上觉得浑身酸痛之外,什么感觉都没有。那种单纯的疲惫感真是让人轻松!她甚至觉得一直那样行尸走肉的活着也没什么大不了。
被大姐拖着来学校的路上,她在想,大姐与自己的境遇一模一样,她是靠什么支撑的呢?她知道大姐也快崩溃了,只是生活不允许她崩溃,所以就只能硬撑。弟弟夭折、母亲去世的时候,大姐已经懂事,知道死亡意味着什么;父亲去世的时候,大姐已经成年,知道倘若自己坍塌,天就得塌在两个妹妹身上……大姐能硬撑,她凭什么不能?即便是连生命都想放弃,她也还想再试着拼一把——反正已经什么都没有了,拼一把,最坏的结果也不过还是什么都没有。如果足够幸运,拼到一个好前程,能逃离眼下的绝境,顺便让大姐开心一下,那便是赚到了。
正出神,压在手肘下的数学题册被赵熠光抽了过去。
“借我抄一下!”
赵熠光抄完一科作业,本子一合,又抄下一科,连题目看都不看一眼,全然照着郑多瑜的作业誊写。等到老师讲课的时候,能听懂则竖起耳朵听一会儿,听不懂便立即关闭思考通道和听觉,随便拿起一支笔就在笔记本上画画。有时候画老师,有时候画同学,有时候画一些奇奇怪怪的东西。仿佛他来这所高中,就是为了艺术创作。
物理课上,他照旧画画打发时间。听不懂的课上,时间慢地出乎意料,一秒仿若一个世纪。他都画七八幅漫画了,课程才刚刚过半。这节课又苦又长,他听得昏昏欲睡,连画画的兴致都没了。笔一放,双臂交叉放在桌上,给自己搭了个枕头,脑袋往臂弯里一埋,睡觉。刚有些许睡意,脖子一阵灼热,他被秦岭南拽着领口拎了起来。
“就你那成绩,也好意思上课睡觉?”秦岭南怒斥一声,让他站着听课。
物理课上完,刚好是班会,秦岭南有大把的时间去处理课堂上心不在焉、作业写得一塌糊涂的人。他先是批评了本届实验班的学习风气,接着把作业写得极度糟糕的几个人拎到讲台上示众,直到那几个人当众表态以后要刻苦学习努力向上才放他们下台,但是走下讲台并不意味着可以回座位——几个人站成一排,双手托举做半蹲状,谁敢摇晃,就罚打扫一周卫生。不出五分钟,已经有人累得满脸通红。赵熠光觉得好玩,迅速在本子上画出了这个场景,还取名“魔鬼体罚”。怎曾想,画刚画完,他就被点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