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说过自己和万千男人……」
「我说什么你就信吗!」我突然就恼火了,挺直起腰板冲他吼,「信人是什么代价你不知道吗?你给我枪时说的什么?我信了你,就是因为信了你……」
我一激动,扯着腿上的伤,龇牙咧嘴得疼。
朗子愈想抱我,又不敢碰我,手足无措了半天,扶我重新躺回去。
这回换作他哑然了。
「三公子。」我突然叫他一声。
「哎!」他亮着眼睛赶快一口答应。
「你知道我叫什么?」他当然说不上,「谁天生叫绾绾呢,绾绾是妓馆的妈妈择的字,取自黄庭坚的《满庭芳·初绾云鬟》……」
初绾云鬟,才胜罗绮,便嫌柳陌花街……窄袜弓鞋……朝云暮雨……
这首千百年前道尽妓子的小词,真可谓好不香艳,好不适合我。
「我叫挽澜,好听吗?挽澜,李挽澜,也是个挽挽的音。」我重复着,这名字太久没被人念起了,我自己都陌生,「我爹从小同我说,山河破碎,国将不国,唯我辈不惧生死,力挽狂澜……」
我说着说着,莫名噙出两汪热泪。
「你爹呢?」他问。
「死了,全家都死了。」我攒紧拳头,「这世道,不让他活。」
他用指腹小心翼翼地替我拭去清泪:
「等你伤好了,我们离开这去南方。你想安居乐业,我们便隐于市井,你要力挽狂澜,我们就赴身国忧。我从前也不惧生死,如今有你,便惧了。」
「做梦呢?谁和你走?你也配吗!」话一出口,我便悔了。
寄人篱下,我还有求于他。
于是我叹了口气,叉开他的话,兀自道:
「你若真有愧意,就给我把枪吧,别骗我了,给我把真枪,装了子弹的。我若再落了险境,至少能了断了自己,少吃点苦头,留个清白身子。」
「不会了,我不会再让你……」
我咬着牙续道:「给我吧……」
他想了想,摸出枪塞进我手里,心疼道:「我若再骗你,你拿它射穿我脑袋。」
「那之前的账,还算吗。」我举起来,对着他,眯起一只眼,瞄准了位置扣动扳机。
子弹从他耳边划过,打穿了他身后桌上的茶盏。
看来是个真东西。
「就不算了吧。」我说。
看见他杵着不肯走,我最后凑上他耳边说了一句:
「我不同你去南方,三公子,我哪怕是和万千男人,也比你干净,比这间屋子里的谁都干净。你不配我,这个督军府,也装乘不下我。」
我微微烫着心,和那把枪一起哑了火。
之后,心疼也好,心动也好,便通通归于死寂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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