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天,我等了二十年。
我不想管我爹究竟是被他们出卖,还真是自己选择了牺牲。
我只看见,如今的他们根本配不上我爹的死。
什么力挽狂澜,乱世之中,这些军阀只知蝇营狗苟,视权利为极乐,视苍生为草芥。
「哎……」他拖着一双腿费劲的做起来,「没想到,有一天我腿也被废了,被一个女娃娃。丫头,你知道,我为什么废掉老三那条腿?」
我不答,他于是自说自话:「气恼他想推翻老子自然是有。可更多的,他不相信的,当年,护国运动打响,我知道依他的脾性,定要上战场。他有胳膊有腿,我当爹的拦不住呀。他两个哥哥都死在战场上,就剩他了,我舍不得,我真舍不得。我怕他死了,倒是宁可他残废,反正老子能养他一辈子……」
朗子愈眼睫微微翕动,抖着点泪花。
还有一句,是对我说的。
他说你知道我为什么非娶施婉君不可吗?
「我得断老三的念想,我有私心,你是起秀和我心尖尖上人儿的闺女。好容易寻着你,我要让老三从此心里眼里都是你,偿还你余下的半生平安喜乐。其实想想,这世上哪有什么白月光?都只是没蒙尘的白纱帐,只要浸入泥潭,一样污浊,一样不堪……」
老小子断断续续的,都不顾什么失态了。
他还要说些什么,不及出口,又是一声枪响。
只不过,不是我了这回。
不等寻着个源头,紧接着便是四五六七声,从四面八方,愈演愈烈。
不多时,屋外已然是四散奔逃的人群,是从天而降的枪炮。
27
三日后,洛城全然破了,南北战争的战火终于也烧焦了这一方疆土。
一个军阀的诞生和灭亡,一座城池的沦陷和易主,在这乱世之中,都是再正常不过的事。
堂皇的督军府,此刻成了巨大的活靶子。
不用我动手,也不用施婉君杀人。
一代枭雄,最终在战火中尸骨无存。
那场烽火烧了五天,我醒来的时候,已经躺在救济点。
两个月后,我孤身去了南方。
在此之前,我先摸去了当初的照相馆,看着一地烧焦的瓦砾,再也找不到曾经记录下我笑靥如花的相机。
那之后,我便留在南方生活,白天去医院里帮工,晚上回来就给杂志写写文章。
我也养成了看报纸的习惯,一看就是十多年。
说来有趣,我曾在报纸上看到寻人的启事,寻的竟然是我。
署名是一个男子的名字,不久后,他找到我,和我说了很多事情,却是绾绾的事情。
说她飘飘摇摇来了南方,没有钱,却有姿色的年轻女孩,想也知道是什么境地。
她读不了书,就在学校外的墙边听着,一遍遍跟读她曾烂熟于心的那几句洋文。
后来没几年嫁了人,嫁的就是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