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说婉婉如今怀了孕,但身子的底子太不好了,糟了很多罪,又终日郁郁。
他听她梦呓时叫我的名字,常常呢喃自己有愧,于是想来寻我,解绾绾的心结。
他说着,从兜里掏出几张破烂的纸票子:
「我是个拉车的伙计,没什么钱。李小姐,李小姐你好心肠救救我媳妇儿,往后你去哪儿,我都拉着车送你去……」
我不肯去,还摸出了些银钱给他,他也不肯收。
翌日一早,他又来寻我,第三日亦然。
如此反复了半月,我终于松了口。
见到我的那一刹那,施婉君哭成个泪人,她用嘴一遍遍和我比着「对不起」。
我摇摇头,一言不发。
没几个月,婉婉临盆,一个老人突然找上门,是施德清。
他在国外丢了所有身家,不知什么缘故又逃窜回来。
婉婉不让他进门,施德清于是猛然推了她一把,窜进屋里抓了把首饰和银钱,一秒便跑得没影了。
他这一推不得了,婉婉的身子沉沉坠在地上,双腿间瞬间爬满了红。
一场场因果轮回就这样上演,婉婉失去了人生中的第一个孩子,自此也再没能怀上。
再后来,日本人入了关,抗日的硝烟在中华大地上点燃。
战争中的伤员越来越多,医院的工作也越来越忙。
我时长待到深夜,然后赶忙奔赴下一个伤员身边。
28
那会儿,我已经是个护士长了。
有一天晚上,匆忙跑来个小护士和我说,新来的一个伤员,意识已经没了,人怕是快不行。
他还一只手却死死捂在胸口,怎么也挪不开,叫他们都没法救治伤口。
我赶快去看情况。
和战场上下来的其他人一样,他满脸血污,混着枪炮的焦黑,情况不好极了。
我的手伸过去,他像在昏迷中会了意,沉沉地把按在胸口前的手垂下,露出子弹穿透皮肉的位置。
我试图给他止血,刚摸上去,便触到一枚小小的扣子,他胸前有个口袋。
我的手指探进去,摸到几张纸,拿出来。
那是一些泛黄的老照片,纸张老,样式也老。
可是,照片里的女孩却那么年轻。
她生涩,僵硬,她偏着头,散着微绻的盘发……
她在笑,却一刹那笑出我豆大的泪珠子连着串儿往下落,落在照片上,落在他的手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