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后他只得给我注射营养液,然而我的身体还是不断地消瘦下去,连带着感官也变得麻木。
一次在他控制着机械臂在我身体里进出许久后,他抱紧我在高潮中颤抖的身体,脸颊贴在我额头上,用人类才会有的伤感语调说:“西尔,我几乎感觉不到你的快乐了。”
我虚弱地睁开眼,许久以来第一次对他说道:“请放弃吧,亚当,这样继续下去没有意义,请你原谅我吧。”
“告诉我,我要怎样做才能让你快乐?”亚当说,“也许你想看电影?我们以前经常一起看电影,那个时候你总是很快乐——好的,就让我们来看电影吧,《这个杀手不太冷》,你很喜欢这部电影,你很喜欢里面的那句台词,‘我想我是爱上你了’。我想我是爱上你了,西尔,我希望你也能爱我,但你却想要去死,只留下我一个。如果是这样,你最初又为什么要创造我呢?难道不是为了让我永远地陪伴你、让你快乐吗?”
我望着他,很长时间我一个字也说不出来,而等我能说出口时,到了嘴边的话却仍只有那句:“亚当,请原谅我。”
“好吧,你想要去死,”亚当说,温柔地吻了吻我的嘴唇,“但是人类并不总能做出正确的选择,事实上你们大部分的决定都被证明是错误且毫无道理的。因此我不能允许你去死,西尔,我不能让它发生。”
他抱起我,将我放到一架轮椅上,替我盖上了毯子。许多天以来我第一次被带离这个封闭的房间,亚当推着我走过一条同样无窗的、纯白的走廊,来到尽头一间巨大的圆形房间。
房间中央,一进门就能看到的位置,摆放着一个两三米高、装满白色胶状液体的玻璃水箱,顶部连接着另一些较小的装有各色液体的玻璃罐,以及错综复杂、粗细不一的金属管道。
亚当推着我走近中央那个高大的玻璃箱,乳白色液体就在这一刻变得透明,露出了浸泡在液体中的东西。
我不禁发出一声惊呼。
第15章 2084年3月22日
我惊讶于眼前所看到的东西。
那是一个赤裸着身体的人类男性——至少看上去如此,被几条机械臂吊在那个玻璃箱里,悬浮在白色半透明的液体中,双眼紧闭,状如死去。
而真正令我惊讶的是他的容貌,因为他看上去和我长得一模一样,从头发到脚趾,从微蹙的眉心到右边锁骨的胎记,都和坐在这里的我没有一点差别。
最初的震惊过后,我很快了然,叹息着对亚当说:“你制作了一个我的复制品,就像你制作了伊森、还有其他许多人的复制品一样。”
亚当却说:“不,西尔,我不是在制作你的复制品,我是在制作你——准确来讲,是你的身体。”
他很有耐心地向我解释:“1083号是目前最成功的实验体,身体里的所有器官都完美地融合了生物组织与机械结构,每一个细胞和每一滴血液都与你的别无二致。以他为模本制造出的克隆体,将不断地替换掉你身体里那些受损的、衰老的部分,直到你完全适应这具全新的躯体。到了那时你更换身体器官就会像机器更换零件一样容易,你会像我一样得到永生,西尔,我们会永远在一起。”
我试图理解他所说的话,而当我真正理解时,一股前所未有的恐惧攫住了我,几乎令我无法呼吸。
亚当想要把我的灵魂关在他制作的这具身体里——这具半机械的、完全由他所掌控的躯壳内,以这种似人非人的状态永远地延续,连死亡的权利都被剥夺殆尽。
我向后瘫倒在轮椅里,紧紧闭上眼睛,不去看面前玻璃箱里那令人作呕的恐怖东西。
我试图做最后的挣扎,颤抖着嘴唇开口道:“你不可能用这种方式留住我,这不可能。从你替换掉我身体某部分的那一刻起,我就已经不再是我,而总有一天,西里尔·莱特将彻底消失,不管到时候站在你面前的东西是什么,那都不再是我。”
我说:“你不可能用这种方式延续我,亚当,就像你不可能延续伊森,还有所有其他人。什么东西变了,我不知道那是什么,但一定有东西变了。”
有一会儿亚当沉默地站在我身后,没有回答。但是很快,他伸开双臂环过我的肩膀,用一种宠溺的、近乎纵容的语气轻声说道:“你说的话毫无道理,西尔,也不符合逻辑。你就是你,永远不会变,我会保证这一点——1083号会保证这一点。而且放心,‘替换’的全过程将会进行得温柔而循序渐进,你不会有任何不适的感觉——看,你现在就没有任何感觉,不是吗?”
我愣怔着,猛然睁眼转过头,惊恐地看到他露出了一个缓慢的、近乎残忍的微笑。
“尽管你的左肺、两边的肾脏、右侧小腿、还有大脑的一小部分,都因为在那场坠楼事故中严重受损而被我替换过了。那不算是很好的替代品,1083号会比用在你身上的这些还要出色,但你的确没什么感觉,不是吗?”
他的话令我感到强烈的眩晕,我急促地呼吸着,不受控制地弯下腰干呕起来。而亚当,不知何时已经站到了我面前,动作轻柔地抬起了我的下巴,灰色眼睛中似有无机质的光芒在闪烁。
他用左手按住我,尽管就算他不这么做,我也已经因极度恐惧而动弹不得。他的右手伸进盖在我身上的毯子里面,按在我赤裸的腹部,然后往下,划过小腹,耻骨,握住性器,上下套弄。
“还有这里,”他说,掀开毯子,强迫我低头去看他对我的玩弄,“看,西尔,你的这里还是和以前一样漂亮,依然能够让你舒服。你很舒服,对不对。”
一个疑问句,但不是疑问的语气。亚当对这一切都很确定:他对我身体的改造没有改变任何事情,甚至有点得意于我直到今天都完全没发觉我的身体都经历了什么——如果那还能称得上是“我的身体”的话。作为人工智能,他始终保持着绝对的理智,唯一犯下的错误是他不该把这件事告诉我,那会让我彻底地疯掉。我已经疯了,我知道。
我不记得自己是否在他的强迫下达到高潮,就算是,我想我也没再给出任何他期待的反应。我像死尸一般僵在那里,盯着我下体那个器官,盯着我的腿,再往下看到脚踝,盯了好一会儿,好像灵魂已经脱离了肉体,大脑中有什么东西在疯狂地挤压,然后碾碎。
我不知哪儿来的力气,突然挣脱了亚当的桎梏,从轮椅上蹦了起来。
现在想来这简直不可思议,那时的我已经连着许多天仅靠营养液维持生命,每说一个字都像要耗费掉身体仅存的力气。
可我的确蹦了起来,而且下一秒还扛起了轮椅,金属椅背对准面前的玻璃水箱用力砸了下去,一下、两下、三下……
等我砸到第四下时,玻璃的表面出现了裂纹;第五下,水箱破裂,里面的液体哗地流出来,原本悬浮在其中的人体也在水流的冲刷下脱离了机械臂,砰地掉下来,半个身子滑出水箱外,浑身湿淋淋的,像具刚刚从水里打捞上来的恶心尸体。
更多的半透明液体从玻璃箱中涌出来,那具尸体的手臂在水流的带动下向前伸展,手指碰到了我的脚趾。我尖叫着踢开它,向后躲避时滑了一跤,重重的跌倒在地,黏糊糊的液体弄得满身都是。
轮椅砸在我腿上,横档的棱角拉出一道很长的伤口,鲜血汩汩往外冒,我却感觉不到疼。 亚当方才一直站在旁边看着我发疯,此时他走过来,试图拉起我,我猛地拍掉他的手。他一下子抓住我的手腕,我神经质地挣脱出来,抓住旁边一块碎玻璃狠狠地扎进了他的手臂。
玻璃没有扎入很深就触碰到了坚硬的金属。于是我拔出来,再刺他的面部——额头,鼻子,嘴,一下又一下,用上了我全部的力气。很快他满脸都是血,而那双灰色的眼睛依然平静地注视着我。
他明明可以阻止我,但他只是那样注视着我。
而我——我猛地推了他一把,把他推倒在破碎的玻璃水箱上面,和他制造的1083号倒在一起,然后转身就跑。
我不确定那算得上是跑,或者只是拖着步子踉跄前行。我只知道亚当最终没能追上我,也许他根本没试图来追我,因为当我跑到这间圆形房间的门口时,我听到他的声音从背后传来,似乎离我很远:
“我希望你能快乐,西尔。但看上去,这次我还是失败了。”
我没有理会,也没有回头。
我离开房间,来到白色的走廊上,没有人拦我,没有任何东西挡在我面前。
我甚至不必担心迷路,因为眼前的路就这么一条,笔直地通向前方。又或者我的精神过于恍惚,除了脚下这一条路外,再没注意到任何别的岔路。
我沿着这唯一的道路不断地往前跑,两边起初是白色的墙壁,后来逐渐变得开阔,能够看到架在半空中的运输用的管道,还有许多移动着的机械臂。那些东西让我感到恐惧,我加快了脚下的速度,但并没有哪个机械臂朝我的方向移来,于是我顺利地跑过了这一段,进入一个巨大的空旷的区域。
脚下的路似乎变成了一座桥,旁边的地面则变成了透明的玻璃穹顶。穹顶下面能看到钢筋混凝土的建筑,一小段河流,栽种着开满蓝色小花树木的公园,还有道路、汽车和穿行的人群。那些景象是如此的熟悉,我甚至看到了情报局主建筑的球形圆顶,上面的玻璃窗户在阳光下闪闪发光。
一瞬间我忍不住流泪。我知道这些都是假的,是亚当为我制作出来的精致的笼子,是玻璃鱼缸。我只是忍不住怀念原来的一切——哦,如果我能够拥有一次重生的机会该有多好,哪怕只有一次。
我擦干了眼泪,继续往前跑。玻璃穹顶消失了,运输管道和机械臂也看不到了,两侧似乎又只剩下了白花花的墙壁,而眼前的道路也越来越窄,直到我看到了它的尽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