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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26章(1 / 2)

!!趁着两人惊讶,傅岳舟马缰一振率着人马离开,骏马蹄声相闻,错身而过的瞬间李沽雪似有所感,蓦然抬眼朝傅岳舟肩头望去。

什么也没有。

可是方才某个瞬间,他分明觉着衣袍层叠的那里有双眼睛在看他。他注视着傅岳舟渐行渐远,即使纵马疾驰也不忘分出一只手拢在身前,动作轻手轻脚,仿佛他的皮氅乃是琉璃所制,等闲磕着碰着就会碎一地,活像——活像抱了一件瓷器在怀中。

那神态李沽雪很熟,因为曾几何时,他也曾如此这般将一个人抱满怀。而此人此时却不愿露面,不想他发现,不许他…离开长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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没了韩顷和郦王两个罪魁,安北都护府纵然兵强马壮终究也没成什么气候,又打肿脸苟延残喘俩月就偃旗息鼓。枕鹤跟李沽雪顽笑,说这还要仰赖先帝和圣祖皇帝下的狠手,还有今上也出力不小,李氏嫡系旁系三朝间死了个干净,否则但凡哪个犄角旮旯还有什么要上进的小郡王跑去接手,这仗还有的打。

李沽雪没吭气。他最近变本加厉地沉默寡言,从前间或还跟弟兄们说笑一二,如今气质深沈,整个人透出一种无法言说的沉如海岳的气势,衔低一些的无名卫和朝廷官员在他跟前慢说顽笑,说话都不敢大声说。

枕鹤不一样,一起长大我怕你个甚,他该花搅还是花搅:“要我说本朝这一位也不差,实在青出于蓝而胜于蓝,从前楚贵妃,得宠罢?全家死完。哦还剩一个裴侯爷,可是人现在姓裴不姓楚,不算他们老楚家的人。如今云家,啧啧。”

云氏其实也是世家,不过家里不出武将和能臣,倒是出过很多后妃。本朝不必说,先帝继后也姓云,再往前头数圣祖皇帝后宫里有三个云氏妃嫔,有一位差一点点就能正位中宫,要不皇后寝殿易名彩云殿呢,若是云是焉计策能成,郦王将来顺利登基,说不得云碧薇也会入主彩云殿,云氏一族荣光显赫源远流长,可是能保长盛不衰。

只是风流总被雨打风吹去,景顺三十三年安北之祸,云氏全族覆灭。

枕鹤啧啧道:“…秋后也不等,立刻在掖庭处刑,旁系嫡系一个没漏,几千人,光是尸首搬了三天三夜…结发四十年的夫妻,临了落得个凌迟的下场。冲刷刑场,一车一车的水桶拉过去…狠心呐。”

可不是,想景顺帝当年登基,朝中宫中少不得云氏筹谋襄助,如今恩情一拍两散,多说一句夫妻情分都不知打的谁的脸。

“是啊,”李沽雪应道,“他们家的人个顶个的狠心。”少顷又批过几条笺子,忽然李沽雪问:“早先你为何帮我?韩顷诱捕白玉楼你助我放火是一回,清心殿前放人进去又是一回。”

枕鹤看着他,摸一摸脑瓜低声道:“我也说不清,刹那间并没有多思的余地,当时一头是你一头是掌殿,比起他我更知道你。”

李沽雪叹息:“你倒不怕家规。”

“哈哈,家规是家规,咱们兄弟是兄弟。大约我这无名卫做得也不好,十分不称职。”忽然枕鹤收起吊儿郎当,沉下语气道,“弟兄们进得无名殿,只当这条命卖给任务,卖给皇帝,只有你当弟兄们的命是命。”

李沽雪不意这一番话,错愕望他,他继续道:“金陵地宫,你不顾任务也要冒险递消息出来给我预警,怕我中毒,那个十日连生散。曲江杏园也是,生死关头你顶着韩顷的命令做主先行遣散弟兄们,否则以当时楚氏的兵力,三万禁卫军围得铁桶似的,咱们哪还有命在。你以弟兄们的命为先,弟兄们自然也以你的命为先。”

从小一起长大的师兄弟,一处练剑,一道剑气刮出去总不能伤着自家兄弟不是,枕鹤拍一拍李沽雪的肩,李沽雪颔首。

再说关于韩顷和郦王,发现的时候确实双双咽气,且根据郦王身上那个伤口和现场痕迹推测,很有可能他是生前被韩顷抓来挡了一剑。算来他还是李沽雪同父异母的兄长,真是难兄难弟。

只不过抓谁来挡也无济于事,韩顷终究没逃过毙命的下场。尸首不带神态,看去只是平常一位老者,李沽雪却知道他不是什么平常人,杀人者恒被杀之,如此算来韩顷早该死过千百次。意外地,看着这位血缘上的父亲,李沽雪心里并没有过多的波澜。倒是韩顷咽喉处的剑伤李沽雪多看了几眼,干净利落直取要害,那是…采庸留下的伤痕。李沽雪仔细看看,切口平整如削,真正是干净利落。

李沽雪整一整心神,亲自做主,没急着给自己便宜老爹和兄长发丧,而是先秘密由三途殿制成傀儡,为的是当殿认罪画押。郦王还好,从小架着中宫嫡子的名头并不敢胡作非为,韩顷就麻烦——世上岂只有一个温擎。

无名殿难免受到波及,做过的见不得人的事不要太多。不过,韩大掌殿做事缜密,这些个冤枉好人的案子派谁去做,往往回来就一条路:被灭口。不然为何朱明要跑,因为留下来就是一个死。而灭口、陷害这类活儿,都是地字阁在办,天、玄、黄三阁还好,还活着的大都比较清白,不知情的无名卫占了绝大多数,想也是,那些个腌臜事韩顷连李沽雪都一直瞒着,更遑论底下人。虽则如此,地字阁也几何全军覆没,其他三阁收起锋芒夹起尾巴配合彻查,景顺一朝煊赫三十年的无名殿终于显出颓势。

即便再清白,也执行过韩顷的命令,而韩顷下的令,当中又有多少真是为了忠君。李沽雪叹一口气,诚如枕鹤所言,家规是家规,兄弟是兄弟,兄弟们都不好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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青玉案

长安秋水逐鸥鹭,又争落、萧疏雨。岁岁春光容易溯?芳菲已谢,鸳鸯南渡,忍向风催雾。

蟾宫寸寸寒砧数,沧海年年月华素。何事掀来闲恨苦?亭亭池上,碧波深处,一芰烟和露。

何事掀来闲恨苦。

这日下衙以后李沽雪照常回家睡觉,却不是胜业坊的家,他把铺盖卷挪到了曲江水榭。远是远点,但他愿意来,枕着水波涛声和春湖酒香,似乎漫漫的夜也没那么长。

他知道温镜为什么要去仙医谷,也知道为什么温镜一定要他留在长安,只是如今诸事步入尾声,他可不可以去寻他?

窗边案上有一张笺子,不知在这案上书笺底下埋了多久,风骨极佳的永兴体好似信手写来,李沽雪念着这字,一缕心念此起彼伏:阿月,也曾想过追溯春光,站在这水榭里,望着窗外萧萧疏雨,望着秋水鸥鹭。长安晚秋,李沽雪记得那个时候两人刚刚重新滚到一张榻上,酒暖情纵,春潮漫捲,日子和欢情一起无边无际。

偶一个消停的夜,彼时的温镜曾在这里感叹,明月沧海,熙熙万年,又哪里来的那么多烦恼?正在此时,他抬眼,望见池中一枝芙蓉,一枝带烟和露的芙蓉,于是漠漠闲恨席卷心头。

李沽雪便想起曾在扬州白玉楼畔削过一把芙蓉送温镜,而后是哪里?唔,是在不见峰的佛殿前。那时自己又是怀着怎样的初衷将这两支花送出去的呢?经年过去,这两支芙蓉只给他留下了无穷无尽的闲恨吗。

这夜李沽雪下定决心去邓州。

第二日他典几匹上等骢马,直接跟景顺帝撂挑子上交无名掌殿印,出发前在隆庆坊少作停留。他翻身上楼,央着折烟,在库房里折腾来折腾去,终于寻到一盏芙蓉旧灯。

临行前他又想起什么,向楼中遥问,问此间主人有没有话要带,温钰坐在案前发呆,闻言只是摇头:“太迟了,人你是带不回来的。”

是么。李沽雪笑一笑,依稀有当年扬州街头那个少年游侠的影子,落拓潇洒,缰绳长按纵马而去。

仙医谷坐落在邓州逝川山深处,李沽雪一路换马不换人,不间歇地当晚即到,一路上春来风熏,百花又开,他的心止不住地热起来,这份热意在见到心中那名深烟衣裳的青年时到达顶峰。

余晖蔼蔼,温镜站在草木如茵的窗子前向他淡淡笑道:“你来了。”

第280章 二百八十·剩占一宵风月清

李沽雪声量沉沉,你交代的事我已办完,温镜眼眸低低,少自作多情,谁交代你什么事了?“好,”李沽雪一瞬不肯移开目光地看住他,“我只是想来陪你,好吗?”

温镜仍旧不肯看他:“这里是仙医谷又不是白玉楼,让谁来不让谁来我说的又不作数——”

他唤他:“阿月。”他手中递上一盏芙蓉绫灯,温镜沉默半晌接到手中,终于两人隔着仙医谷竹制的轩窗拥在一处,他喟叹,“让我陪陪你。”

温镜想说谁要你陪,然而意志不肯听话,消沉至极,嘴张不开眼睛也是,过得一刻竟安逸得完全阖上眼,就差没当即在这个怀抱中睡着。

日子仿佛乘着流水,潺潺而过,温镜如愿以偿每天都能在这个怀抱里安睡,好梦如留,每天舒服得骨头都是软的。要说从前他很有些睡不着的毛病,现如今好么,一日十二个时辰他能睡上其中一半,剩下一半也是半睡半醒。

不过最近温镜醒着的时候全拿来烦心。这对他养病很是不利,裴师明言在先,心血也是血,叫他一定万事少动脑子少动气,即便裴师一直云游在外没有日日看着,温镜也一直很听话。但这事真的很烦,因为李沽雪不知道犯什么毛病啊,心如止水要扮正人君子。咱们也不立什么牌坊,也不是不愿意主动搞一些小情趣小花样,但是李沽雪郎心似铁,每日抱着他底下也是一样似铁,但就是不肯。

说什么顾念他身体,顾你个头,就很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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