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不知道凝波渡那边怎么样了。想起最近时不时就闭关,见不到人影的向敏师姐,她没来由地觉得心里不安。
正当她要去拨一拨灯火的时候,那盛着一杯柔光的铜座忽地晃了晃。
不对……摇晃的不是灯座,而是火焰,在无风的屋内,吹动它的是夜雾一般流淌的灵气。
闻人郴只觉寒毛直竖,要是她有条尾巴,此刻一定也是炸起了毛。她跳起来冲向屋外,架上的长鞭适时飞卷过来,缠上她的手臂,鞭柄向下一绕,钻进虚握的掌心里。
她暂且没工夫去感叹自家法器的贴心,心中只是想着:这是门中的阵法被触动了吗?怎么会有人敢来毓秀主峰生事?
才一出门,她就呆住了。夜空中,不合时节的漫天大雪纷然而落,无论山崖石径、古木春草,都在片刻间盖上了烁烁清霜。
“是师父……”
她喃喃自语,引发这场面的,除了掌门不做第二人想。当她转身要往峰顶奔去时,却见到另一件叫人惊愕的事。
那一年到头都冰封着的登云路,此刻像是一条翻卷的银绸,化作飞瀑向下奔流。
*
寒气从岩道中一掠而过,卷起了此处少有的疾风。
冰雪同火焰一般,皆是造化之力,但在这闷不透风的地下,仅仅是寒冷,并不能带来丝毫光明。
那道冷风渐渐减缓,术法点起的灯火照亮了毓秀掌门的身影,也映出了四下里层层叠叠的寒霜。那些从衣袖翻卷中飘散的冰雪清光,昭示着这宛如数九寒冬的奇景,正是由眼前这一名修士引动的异象。
单只是灵气溢散,倒也不至如此,然而在山中蜿蜒的冰泉地脉正与之共鸣,激荡不休。若不是他有意压制,只怕那寒意还会透过上方的山石,将草木衰枯之色遍布地上。
郁雪非面沉如水,踏在冻结的山岩上前行。忽地,他似有所觉,一道凶厉的冰风从他袖中席卷而出,势不可挡地向前方扑去。
那飞散的冰霜被虚空所阻,突如其来的火焰上下一挽,将这试探的一击抹得干干净净。
视线尽处,仅余下袅袅水雾,雾中的轮廓浮现而出,从容向他走来。
长明停下脚步。烈火的灼烫气息从他的来路蔓延开,一直延伸到前方,在被冰霜覆盖的山石上划出了一道清晰的痕迹。
他打量着对方时,对方也在回望他。隔着一丈不到的距离,三部之主与毓秀掌门无声地对视,如同两面相对的镜子,倒映着对彼此的杀意。
“借凝波渡为你作遮掩,是我小看了你。”
是郁雪非先开口了,“但你想全身而退,却没那么轻易。”
“若没有让掌门俯首认输的把握,”长明道,“我也不会来毓秀山。”
郁雪非冷冷地看着他:“深泉林庭是要掀起战端么?”
“我只为慧泉的地脉而来。”长明答道,“贵派当初镇压与之纠缠的双生地脉,就该想到会有被找上门的一天吧。”
“地脉本是天地所钟,不是你一家之物。”郁雪非道,“妖族先行占过也就罢了,焉有不再许旁人染指的道理?”
“正如你所说,有能者居之,谁也不必找什么古已有之的借口。”
长明说道,“你毓秀想制衡,也要看你制不制得住。无非各凭本事罢了。”
隔着被极寒与高热蒸腾的虚空,两人沉默了一瞬,随即不约而同出手。
灵气激荡,犹如在岩石间奔行的海潮,一时间,不知有多少修士妖族若有所感,望向了毓秀山的方向。
*
凝波渡上,听到了毓秀掌门最后那两句话的众人,无不是惊愕万分。
未等旁人说话,孟君山翻手收回铜镜,道一声:“少陪了!”便要当即离去。
就在此时,变故突生。一道似烟非烟,似雾非雾的幽气刹那间横过水面,将月色下的凝波渡笼罩在昏暝之中。
众人只觉眼前一暗一亮,夜幕忽地从头顶消退,周遭的山影也不见踪迹,夕光正倾洒在一望无际的大海之上。
嘉木只来得及回身挡在师叔前面,等到看清了面前的光景,他抓着船棚,人都傻了:“这,这是什么东西?幻术吗?”
他叫着“幻术”,实则只是顺口为之的愕然之词,但船中的海绡抓住他手臂,沉声道:“没错……是极为高明的幻术。”
一个浪打过来,让他们本来只合在湖里游上一游的小船摇得像个拨浪鼓。嘉木目瞪口呆地看着海面上掀起一道直达半空的巨浪,他下意识地撑出法器一挡,只觉得水珠劈头盖脸地砸将下来,让小船里都进了半舱的水。
“您管这叫幻术?”他喊道,“别人都跑到哪去啦?”
从他们的小船上向四周望,原本挨在一起的那许多船都不见踪影,波涛翻涌的海面上除了浪头就是水雾,只隐约能看到几艘船影在远方起伏。
“以海代湖,这就是幻术运使的手笔。”海绡仍算镇定,“你见到的水是真的,但扑过来的海浪,可能是凝波渡中其他修士的误伤——莫要蒙头乱撞,要紧的是先从这幻术里出去。”
“师叔你太靠谱了……”嘉木勉力冷静下来,“所以咱们要怎么出去啊?”
海绡:“不晓得。”
嘉木:“……”
“无妨,我们不擅长应对幻术,总有人会的。”海绡说道,“小心别让船翻了,静待时机,再寻破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