郁雪非神色间罩着一层阴影,“可惜,他踏入世间后,仍旧向着妖族靠拢而去。我并不怪他,这骨中之亲,血中之缘,天生如此。”
“师父,你不怪他……”
孟君山低声道,“只是觉得,他果然还是妖族的后裔,是么?”
郁雪非并未回答,只是望着水流中的星辰。在他背于身后的衣袖中,那只手也在微微地颤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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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若不是情形复杂,我真想去毓秀问一问郁掌门。”
谢真轻轻叹了口气,“大概,他应该还是会回答我的。”
“不急。”长明说,“和封云摊牌,就是想让他那边看看有何。假如就像我想的那样,郁掌门真的对瑶山的秘辛有所听闻,那时再说也不迟。”
两人离开揽素镇后,并不取捷径,而是自林中返回。夜中月光朦胧,芳海中雪白枝叶依稀摇动,使得这半明半暗的美景更添幽寂。
谢真怅然说道:“不听到郁掌门亲口说,我总不愿这么想他。”
“那也是常情。”长明道,“我们要是猜错了,那是好事,可你以后再与他打交道,务必要谨慎。”
“恐怕再见之时,我也不会被他当作是仙门中人了。”谢真苦笑道,“似乎也没什么分别。”
他本来满心都想着瑶山的过往,被这么一打岔,堵在胸中的悒郁好像也被遗忘了一会儿。长明冷哼一声,说道:“你有一半妖族血脉,爱当妖族就当妖族,爱当修士就当修士,又需要旁人来说甚么?”
谢真莞尔:“是。”
“要是你自小在妖部长大,或许如今就是……长得不像花妖的花妖了。”长明说着说着,又摇头:“不成,那多半我们就没法认识了。”
他状似遗憾,谢真知道对方有意逗他开心,便也顺着说道:“也没准和你一起被塞在筐里。”
长明:“……”
“不过说到这个,我隐约记得,阿娘对于要把我送到瑶山,并不十分情愿。”谢真记起了在鬼门中见到的过往,“没想到在师父那边看来,却是她不告而别,将我留给了瑶山。这其中,多半还有什么我不清楚的事情。”
长明若有所思:“她将蜕壳给你,是预料到你会去镇魔吗?但又有些没道理,你那时的年纪,再怎么都看不出修道天赋……或许不一定是知道你要去向何处,总归是担心你的安危,且无法伴你左右,这样也说得通。”
谢真默默点头,眼前又浮现出她带着泪水的眼眸。
若是回忆起这些时心中痛楚,那反倒是触之可及的怀恋。但他记忆中只有那浮光掠影的残片,即使明知道应该难过,却唯有深不见底的空茫伴随。
至亲,师门,长辈……过往的纠缠已经难分难辨。将这低回心事留于夜中,明日仍要一心前行——纵使这样想着,知道王庭就在前方的树影之间,时辰已近初晓,天色也仍旧幽暗,不见黎明的光辉。
长明遥望远处,说道:“天明之后,又是麻烦的一日。”
谢真随着他停下脚步,无需多言,彼此也知晓对方所想,任凭静夜围拢在他们身周。片刻后,长明解下朝羲:“回去前,来打一场吧。”
“比剑么?”谢真挑眉,“你从来都不喜欢这个。”
长明:“也没有那么不喜欢。”
谢真笑望他一眼,抽剑出鞘。只见飘叶纷纷,如雪而落。
第173章 洒芳枝(三) 不用牵着你的手也知道你把我放在心里第几位
“我不练这个。”
年少的妖族瞥了一眼树下的旅伴,为让对方务必放下这念头,又道:“剑都没拿过。”
“这就有点夸张了啊。”谢真说,“看得出,你多少也学过一点。”
长明:“对你而言,有什么区别吗?”
“那区别可大了。”对方认真道。
溪水如玉带蜿蜒,两人经山中一路走走停停,终于抵达这人迹罕至的幽谷。树影连天,遮蔽了午后日照,在夏末令人烦闷的燥热中,此地风轻水凉,无异世外仙境。
长明坐在水边,摆弄着手中一块石片。其色灰白,当中微微透光,却非翡翠玉石之属,也无妙曼颜色。他周围还扔着许多相似的石块,大多带着裂痕。
心不在焉间,他没控制好力道,只见火焰一闪而逝,石片白气蒸腾,一丝裂纹从中间涌现,随即四散破碎。
旁边忽地伸过一只手,一把捉住那些迸裂的碎屑,免得它们飞溅出去。
长明吃了一惊,忙扔下石片,抓着对方手掌,把他手指扳开来。
那里躺着几枚棱角尖锐的石屑,原本不足为道,只是石片中附着一瞬间的暴烈灵气,还是在掌心中留下了些许痕迹。
“灵气很足,看来修行未曾懈怠。”
谢真说着说着,看到对方表情,及时改口:“……又没啥事。”
长明没好气地看他一眼,把那些石屑小心除掉,看确实没受伤,勉强算了。
谢真的手还被他拉着,就已经重提话头:“你都在这纠结大半天了,一味埋头苦思也不成,不如起来跟我比划两下?”
长明无声地长长叹气,往后一仰,躺在了狐狸尾巴般柔软的草地上。
他正尝试一种冷僻术法,以灵气崩裂石片,现出碎纹,观其图形,便能依此勘察地气走向。
听着是挺不错,他从典籍里翻出记载时,还疑惑为何如此有用的法门却流传不广。真正上手后才知,这东西十分不靠谱,既难看出些什么门道,也难确信所寻方向是对是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