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魏人双腿一曲,咕咚跪下来磕头,哭着道:“陛下!您要为公子做主啊!公子已然归顺陛下,那便是秦室的臣工,而如今公子突然暴毙而亡,显然是有人别有居心!”
他说着,狠狠指着陈慎之,道:“谁不知道这田慎之包藏祸心,平日里尽用一些邪辟之术蛊惑陛下,如今五王并立,王相燕饮之上突然出现祸端,难道不是这田慎之搞鬼?!”
嬴政扫了一眼陈慎之,陈慎之还趴在地上爬不起来,他使劲咳嗽着,额头上都是冷汗,若是嬴政醒的晚一些,恐怕现在陈慎之已然被掐死了。
嬴政走过去,轻声道:“谁叫你出头的。”
陈慎之呼吸不畅,却轻笑了一声。的确,枪打出头鸟,这个时候谁出头谁没好事儿,但方才儒法之争,如此针锋相对,若是无人出头,朝局必然大乱,到时候儒士和法家就算不想打,也会打得头破血流。
今日燕饮出事,陈慎之心想,左右都会有自己的责任,所幸把这事儿往自己身上揽下来,也能避免有心之人挑唆儒法争斗,如此一来……嬴政还会念自己的好儿。
嬴政虽然没有亲眼目睹,但显然知道陈慎之的想法,冷声道:“自作主张!”
“陛下!陛下——”
魏人跪下来:“您可不能被这邪佞蛊惑!要给我们公子主持公道啊!否则……否则日后,我魏人如何能心甘情愿的为陛下效力,六国遗后,如何能心甘情愿的归顺投诚啊!”
嬴政眯了眯眼目,一双眼睛仿佛是狼眼,黑色的袖袍之下,双手握拳,森然阴鸷的道:“将嫌犯田慎之,关押圄犴,事关重大,朕会亲自审理。”
“是!”
公子婴一挥手,虎贲军立刻上前,将趴在地上粗喘的陈慎之拽起来,戴上枷锁,压入圄犴。
陈慎之完全没有反抗,被推搡着离开,离开之时还回头看了一眼嬴政。
陈慎之被关入牢房,牢卒没有给他撤下枷锁,毕竟陈慎之可是谋害皇帝,杀死魏国宗族,致使李相昏迷不醒的嫌犯,狱卒根本不敢撤掉枷锁。
陈慎之进了牢房,席地而坐,一脸悠闲的模样,完全没有惧怕。
不一会子,就听到「踏踏踏」的脚步声,几个牢卒突然进入了牢房,将门打开,挥了挥手,道:“带走。”
陈慎之挑眉:“可是陛下要提审于慎之?”
“陛下?哼!”那人冷笑一声,不知是何用意。
陈慎之道:“既然不是陛下,那是何人?”
“到了你便知晓了!”那人也不废话,押解着陈慎之在牢房中七拐八拐,推搡着他进入一间囚室。
一股子血腥味,和发霉的味道扑面而来,恶臭难当,不过幸好,陈慎之根本闻不到臭味,一脸自若镇定。
那牢卒冷笑:“看你还能镇定到甚么时候?绑起来!”
几个牢卒将陈慎之的枷锁撤掉,把他梆在木架之上,让他动弹不得。
陈慎之看了看左右,刑具齐全,牢房地上都是犯黑的血水,显然……这是一间刑室。
陈慎之甚至还笑了出来,道:“你们……这是要对我用刑?”
“现在怕了?”
陈慎之摇摇头,又道:“怕的应该是你们。”
“死到临头,还想嘴硬?!”
陈慎之道:“非也,慎之说的是正经儿。毕竟陛下曾言,要亲自提审慎之,而你们无有口谕诏板,却要对慎之动刑,这便是私刑,若是陛下知晓了,你们难道不怕么?”
“田慎之!”狱卒道:“别管你巧言令色,我们是不会被你蛊惑的!你杀死公子,罪大恶极,今日我们便要剃你的骨,抽你的筋,为公子报仇!”
陈慎之了然,道:“原来你们是魏人。”
“也算你死得明白!”狱卒狠狠的道。
陈慎之却摇头:“那你就说错了,你杀了我,非但不能给魏豹报仇,反而中了奸计。”
狱卒不解,陈慎之道:“难道不是么?慎之若是想要毒害你们公子,何必在王相的寿宴上动手?杀个人而已,又不是炫技,何必如此高调?再者,这燕饮可是慎之全权主持,但凡出一丁点儿大的事儿,都是慎之的罪过,更何况是死个魏国公子?慎之没必要触这个霉头,怎么,杀了你们家公子,慎之还打算给他陪葬不成?”
狱卒一愣,陈慎之道:“你们有没有脑子?今日的事儿一看就知,是有心人想要挑拨秦室内斗,儒法之争,从内部瓦解秦室。杀了魏豹,完全是想利用魏人,挑拨魏人与齐人外斗,从外部让秦室忧虑,好一个内忧外患啊。”
狱卒更是皱眉,随即道:“我不管你这些花花肠子,除了你,还有谁能在宴席上动手,毒害公子?”
陈慎之点点头,道:“你问得好啊,慎之也想知道,若大的燕饮,五百虎贲军戍卫,严防死守,到底是谁这么大的能耐,竟然能在慎之的眼皮底下做手脚……”
这个人绝对不简单,不简单到令人不寒而栗。
其一,此人手脚干净,心思细腻,陈慎之并无发觉任何端倪。
这其二,此人在五百虎贲军眼皮底下自由出入,起码证明身份不同寻常。
还有其三,此人甚至知晓王绾不食酸口,对酸菜一口不动,而李斯喜食酸口,喜爱酸菜,如此一来,李斯昏厥,王绾无事,挑唆儒法之斗,他对秦室,甚至整个天下的一举一动,都了若指掌,实在可怖。
陈慎之眯了眯眼睛,他突然想到那个帮助田儋的细作,当时田儋暴毙而死,细作却逃之夭夭,一点子消息也查不到,说不定……
当时的细作,就是今日挑拨之人。
狱卒道:“田慎之,无论如何,今日公子横死,你都脱不开干系,来啊,给我打!狠狠地打!”
两个狱卒从墙上抽下鞭子,逼近陈慎之,举起鞭子,狠狠抽下来。
啪——
一声鞭笞,陈慎之并未有感觉到疼痛,不是因着陈慎之没有五感,而是因着那鞭子并未打到陈慎之。
咕咚! 咕咚!
嘭——
三个狱卒,一个接一个歪倒在地上,竟是不约而同的昏迷不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