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是夜晚好长,好冷,一个人的安静原来是这么可怕的东西。
“……什么人在那里鬼鬼祟祟的?”
门外传来一个讨厌的声音,长兮的回答很轻,“没有鬼鬼祟祟的。我给白露哥哥送点吃的。”
“你管他干嘛,你进去也是讨他嫌。他这个人命中带煞,克死他爹娘还不够,我劝你还是离他远点吧。”
“你不要这么说,白露哥哥很好的。”
“他哪里好了?对谁都是一副高高在上的样子,舅舅还把见微刀给了他,以后更不知道要狂成什么样。我记得他对你也没什么好脸色吧?他看不起你你还上赶着去献殷勤,你是不是傻。”
长兮沉默了一会儿,轻轻笑了起来,“可能有点傻吧。”
片刻过后他蹑手蹑脚地进来,虞白露猛地转身,睁着一双通红的眼睛瞪他,“你来干什么?我说了让我一个人静静,你听不懂吗?”
他不知道是被什么刺痛了。
叔父离世,同侪眼红,或者是别的什么。
让他迫不及待地想要爆发,想要宣泄,想要把这个人推开,赤裸裸地让他看清楚。
长兮眼里颤抖的光让他更加难受。
他低下头,小声说道,“白露哥哥,吃点东西吧……”
“他们说得对。”虞白露恶狠狠地压低了声音,咬牙切齿,“我就是一尊衰神,我脾气不好,我特别凶,我谁也看不起……你来干什么?!”
“不是的……”
虞白露分明在长兮眼里看到了害怕,长兮的身体一动,虞白露也随着一搐,在那瞬间他无法分辨,自己到底是想推开他,还是想抱住他。
可是长兮并没有离开,而是膝行而来紧紧抱住了他。
虞白露还来不及骂他,长兮已经哭了起来。
“……你哭什么?”虞白露无语了,这……这让他怎么推开他啊。
长兮的声音破碎而凌乱,眼泪滚烫地落在他的肩头,“我想到白露哥哥……这么难过,我就……我就好难过。”
这傻子怎么总是这副狼狈的样子。
虞白露乱糟糟地想道。
不过也许是因为有他在前面垫底,虞白露也没什么好怕的了,也埋在他的肩头哭了起来。
“白露哥哥。”
虞白露刚擦干净眼泪,猝不及防被塞了一块蜜饯。
“甜吗?”长兮脸上还全是泪痕,眼睛弯弯地笑起来。
“……甜。”虞白露望着叔父的灵牌,又有想哭的冲动。
少年的虞白露心比天高,从不低头,绝不认输。
如果有人看见他狼狈的样子,他一定会狠狠讨厌这个人。
但是为什么世界上会有这样的傻子,就算知道会被他讨厌,也要扑上来紧紧地抱住他。
虞白露对很多人都很凶,但是长阳是个例外。
毕竟他们是青梅竹马的好朋友,推心置腹的知交,而且长阳的脾气实在太好,虞白露几乎没有见过他沉下脸的时候。
……几乎。
“虞白露。”
这一日虞白露宿醉醒来,看见他最好的朋友坐在桌边刺啦刺啦磨着自己的剑。
他连水都不敢喝一口,舔了舔干涩的嘴唇,“……怎么了?”
长阳的表情有些迷离,仿佛半梦半醒,但确确实实是一点笑意也没有。他握着剑盯着坐起的虞白露,“你还记得你昨天晚上说了些什么吗?”
“嗯……”虞白露努力回想了一下,顿时汗毛直竖。
昨天一名世家公子设宴,他一不留神喝得有点多,开始不过是随口问问长兮那个爱凑热闹的小傻子怎么没来,长阳是怎么回复的来着……
长阳当时无奈地瞥了他一眼,“长兮不爱凑热闹,他只是……”
只是什么长阳没有说,不过醉后的虞白露也并不执着,自顾自絮絮叨叨地说了长兮许多坏话,翻来覆去不过是嫌弃他傻呆呆的,被人卖了也不知道,让长阳看看好,诸如此类。
但是最后的最后,虞白露实在醉得狠了,抓着长阳说道,“这酒好甜。长阳,你说你弟弟……会不会也这么甜。”
坐在床边的虞白露出了一身热汗。
“长兮,会不会也这么甜。”长阳一板一眼地重复道,“这句话的意思是……你想尝一尝?这个意思吗。”
“别说了。”虞白露从脖子臊到耳根,像只无所适从的大狗抠着床沿。
长阳站起来了,手里提着他的剑。
“你冷静一下……!”
长阳满脸山雨欲来,虞白露明明比他高大许多,竟然在这样的威压下缩到墙角瑟瑟发抖。
“所以,你喜欢长兮?”
“我才……!”虞白露咬到自己舌头,乱七八糟地哼哼唧唧了一串没有任何意义的东西,好不容易找到自己的声音,义正言辞地说道,“我、我只是觉得,他这么傻……这么没有心机,如今江湖险恶,需要有人好好地把他看管起来才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