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冽右手拇指摩挲着食指,是个他惯用的、深思的动作。
他的记忆只停留在两年半之前——为争夺苍梧山里从天而降的秘境机缘,正道和魔道在苍梧山开战,他率一众魔修全身而退——而后戛然而止。
再次有记忆,便是在那个山洞,身边只有逐衡。
他寥寥数语将这段经历讲完,眼见风初醒面色越来越难看。
“真糟。” 风初醒抓乱头发,想倒杯茶,然手甫触到茶壶,茶壶霎时被震碎。
江冽目光落在上好玉石碎片上:“你似乎比我更焦虑。”
“那是自然,能让你重伤,那人修为属实深不可测,可我却想不到会是人妖魔三族中的谁。”风初醒面庞宛如凝上寒霜,连带飞扬的眼尾都隐隐含起几分杀意:“何况,谁又知那人的目的,究竟是你,还是我们整个魔族。”
江冽道:“会有答案的,这一击没让我丧命,他还会再来找我。”
风初醒:“……”
这种安慰人的话,也就他能说得出来。
风初醒此时思绪急转。
现下的修真界并不太平,魔族少主修为的高低,影响的不只是他一个人,在他巅峰时期,妖族便敢时常骚扰边境,人族又虎视眈眈,若江冽重伤的消息传出去,后果不堪设想。
身为一方州王,不能拿万万州民的性命作赌,他必须提前布置。
“你打算何时再去苍梧,我随你一起。”风初醒道。
“不急,我先养伤。”江冽穿好衣裳,捏了个净衣诀,涤清身上粘的灰尘。
风初醒摩挲下巴,打量着他:“你伤得这么重,该是打不过我,我能揍你一顿吗?”
江冽面无表情扯了扯嘴角:“你可以试试。”
“算了。”风初醒摊了摊手,换了个话题:“那你这位道侣呢?”
江冽没懂他在问什么,微蹙起眉。
“他救了你,你便以身相许,代价太大了吧。”风初醒跳下桌子,旋了个身坐在椅子上,单脚踏着边缘:“我却好奇,他并无修为,又是如何救得你?”
“你这位道侣可真是神秘。”他又沉吟片刻:“不如我派暗卫看着他?”
“不必。”江冽眸子微微一动,寒芒般的目光落在风初醒身上:“别动他。”
风初醒斜着眼睛睨他:这般在意,还说不喜欢?
“过些时日,我会送他去断州。”江冽语气平淡,却被他听出威胁之意:“在我们动身前,你离他远一些。”
关于逐衡,譬如来自哪里,譬如为何会出现在苍梧,逐衡不主动开口,江冽便做到了不问,原因无他,这半月余,逐衡是如何真心待他,是如何尽心照顾他,他皆看在眼里。
再者,逐衡于他,不仅是恩人,还是结了合籍魂印的道侣。
江冽虽是记不起如何与他结的魂印,却很明白,魂印需得到两方同意才能结成,至少那时与他结魂印的自己,是全然相信他的。
风初醒冷哼一声,偏过头,盯着摇曳的烛光沉思。
待江冽伤好,他定会动身赶往苍梧,而面对未知的危险,他绝不会带上他的凡人道侣。
只是他道侣能在苍梧山把他救出来,又怎会是等闲之辈?
这些道理风初醒自知不提,江冽也懂,但少主如今色令智昏,非要装作无事发生,那便当做无事发生吧,反正他乐意看戏。
想到这里,风初醒长叹,做出虚伪的悲伤样子:“送去断州,找断州王看护?让他待在我身边不好么,我修为不比断州王低,亦可保护他。”
江冽冷眼看他演戏。
风初醒的独角戏没有观众捧场,但对方是江冽,所以也习惯了,良久后他正色道:“恕我多言,少主。”
他神情恢复严肃:“你的修行如今正是关键时期,若你渡过这次的雷劫,便是千年来唯一能飞升的修士。而他不过一介凡人,生命脆弱又短暂,你当看清,于你而言,他不过是个亲密些的过客,万不可为他耽误修行。”
“我明白。”江冽垂着眼睛:“凡人生命短暂,一生不过百年,我便是磋磨百年,陪他一生又何妨。”
他对逐衡无甚感情,但并不妨碍他担起道侣的责任,陪逐衡度过一生光阴,了却这段因果,再无牵无挂飞升。
提到陪伴,他才后知后觉想起来此番找风初醒所为何事。
江冽问道:“那么,与道侣相处,应当要注意些什么?”
风初醒有些惊讶他会这么问,挑了一下眉峰,认真回道:“你问我,可算是问对人了。要注意的可多了,首先就是你的态度,像你今夜对他的态度就不行。”
江冽不知道自己哪里不行,眨了眨眼。
看他的样子,风初醒想翻白眼。
风初醒举起两根手指:“第一,你要对道侣有求必应,什么都给他最好的。第二,你要对道侣有无限耐心,什么都顺着他来。”
有求必应?
江冽皱眉,觉得第一点就行不通。
他狐疑地看向风初醒,皆言风初醒是“浪子”,然而他来看,浪子根本不可能会说出这种话,这反倒像是舔狗的总结。
但他默了半晌,敷衍地点点头:“我尽量。”
风初醒浑然不觉自己正在被质疑,他撑着脸,似笑非笑地想:美色误人,先贤诚不欺我。
另一边,误人的美色正愁眉苦脸、长吁短叹。
方才他被江冽一个字说得找不着北,稀里糊涂被侍从领来这里,待他头脑清明后,他也懒得计较了,转念又想起方才江冽的问话,心里开始七上八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