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纤尘与他硬碰硬对了几招后眉头微皱, 惊讶于他不仅没因七情崩溃, 力量反倒比先前更强了些。
不过她也没在意, 再强大的人, 真元也有耗尽的那一刻。江冽现在怒火攻心, 真元只会耗得更快。
但就在她凝神闪避剑光的间隙,她又听见了那声奇怪的“咚”。
分神的瞬间她身形一滞,一道剑气就蹭过了她的手,登时她的手背便血肉模糊地见了骨。
她眉头压得更低, 杀心顿起,抬手召唤出浓稠黑雾攻向江冽,然而就在她余光瞥过自己受伤的手背时, 她再次僵住了身形——她的手背上,白骨仍裸露在外, 黑雾没有令她血肉再生。
神农鼎里围绕的黑雾就贴在她手上,可却像始终隔着一层什么,融入不进她的身体。
江冽也发现了这突如其来的变故。
他重重挥出一剑, 凶悍剑气劈开朱雀火, 扬起的火星劈头盖脸朝江纤尘烧过去, 江纤尘卷过黑雾遮挡。
那些被朱雀火融掉的黑雾却也没有再生。
江冽愣了下, 江纤尘彻底呆住。
“咚”、“咚咚”……
这声音越发激烈,已经清晰到无法令人忽视的地步。
江冽耳朵微动, 目光顺着声音移到声源处, 诧异地挑了挑眉峰, 瞬间明白过来。
他甩掉剑尖上缠绕的黑雾,冰剑化回寒气消散在他手中,他沉思一瞬,旋即轻声叹了句:“原来如此……”
原来不死之身是要有前提的——只有无情无心,才无坚不摧。
江纤尘的视线缓缓下移,抬手覆上她自己的胸膛,就在那里,不知道何时多了一个极富生命力、正平稳有力跳动的东西。
江纤尘猛地化指为刃,硬生生划开血肉,取出那颗已经完全长成的灰色心脏,握在掌心捏碎。
然而下一刻,黑雾又在她胸腔里凝聚出一颗心,跳动声重新震荡她的耳膜。
江纤尘再次取心捏碎,可心脏永远能在下一息重新生长出来,最后她的胸腔血肉淋漓,而黑雾被隔离在看不见的天道规则外,再也无法将她划开的皮□□补好。
可无法重组还不是最糟糕的。
最糟糕的是,江纤尘明显感觉出她的力量正在因那颗心而瓦解。
支镜吟临死前的声音幽幽响在江纤尘耳畔:“你最好尽快彻底消化我,否则……”
支镜吟用生命做赌,赌江纤尘的自负,赌他被江纤尘吸收后,那颗心会在她身上茁壮成长。
江纤尘到底为自负付出了代价,她根本没将支镜吟放在眼里,忽略了心脏落地生根的阶段,现今时机成熟,那颗心已与她死生绑在一起。
支镜吟在生命最后,终于聪明了一次,也扬眉吐气了一次。
江冽看着呆滞的江纤尘,忽然就不是很想轻易杀死她了。
他抬起手,那些因七情凝聚出的黑雾被他剥离,顺着他指尖的方向飘去。
黑雾之中“强者为王”,七情更浓郁的一方总是更强,它们吞噬了江纤尘的护体黑雾,密不透风地将她包裹。
江纤尘彻底怔住,这一切变故太出乎她意料了,是她过去几千年未曾见到过,甚至听都没听闻过的——为何支镜吟的心没有随他本人一起死去,反而落在她身上,又为何明明不适配的身心无法割离?
但很快她就没有闲暇去思考这个问题了,那些因过去重现而滋生的悲痛欲绝,化身最强大的黑雾,把足以压垮任何神志的七情透过江纤尘的心传递给她。
什么爱别离、求不得、怨憎会……
她诞生于其中,以七情为武器,杀了数不尽的人与神。她感受不到那些东西,所以也不知道那些人死的时候究竟有多痛苦,如今她知道了。
七情八苦如同最锋利的刀,能将她一片一片,碎尸万段。
江冽朝她走过去。
每一步,他的脑海里都会闪过一张面孔。
他想到了母亲。
母亲那么明媚的一个人,最后因恶鬼缠身,挣扎在死与生的边缘不能解脱——恰好他身边现在围绕着,与当年帮母亲解脱的那场大火一模一样的火焰。
他指尖划过它们,它们便似有意识地凝起来,化作刀刃朝江纤尘割剐。
江纤尘瞬间聚拢黑雾阻挡,然而朱雀火是黑雾克星,刹那间便烧透层层防护落到她身上,防护溃不成军消散,她的身体被割出一道道裂口,惨叫声被掩埋在熊熊火焰之下。
他想到了妹妹。
妹妹如果能降生到这个世界,会在万千宠爱里健康成长,会和母亲一样开朗,和父亲一样稳重,会因哥哥严厉教导修行而掉眼泪,但绝不可能被困难打倒。她一定是个十分讨喜的姑娘。
江冽手指一勾,从他身上剥离的黑雾再次黏到江纤尘身上,它们没被朱雀火烧尽,反倒与火一起挤压着她的骨骼肺腑,她整个躯壳因此变形,重重扭曲,她难以承受地痛苦瘫倒在地。
他又想到长嬴的泪、想到明铮的笑、想到伏巽孤寂的眼神、想到逐衡身上跟随万年的封印。
“如果没有你……”江冽终于走到她身边,慢慢俯下身,朝她伸出手。
困住江纤尘的黑雾迫使她抬起手,隔着一层黑雾落到他掌心。
她因这近乎温柔的动作怔了一下,抬头对上了江冽那双平静如水的眼眸,忽然想起,哥哥以前是很疼爱她的。
她被七情蚕食到崩溃,却也因此懂得了她占据的这个身份到底被多少人用心爱着。
迟来的情感让江纤尘神识恍惚,难以控制地呢喃出一声“哥……”,而就在下一息,她迷茫的神识又被剧痛扯回,她猝然看向她的手——一层层化为利刃的真元从江冽指尖荡出,将她的手碾磨成黑雾,紧接着黑雾便被锋利的真元吞噬了。
而那真元又顺着她的手,碾过她的手臂,爬上她身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