俞心桥干咽一口空气。
同时目睹,那在冷白皮肤下的喉结,剧烈地一个滚动。
徐彦洹握住俞心桥的一只手,用最后一点耐心掰开他蜷起的五指,放在自己胸前的领带结上。
“你系的。”徐彦洹嗓音低哑,有理有据地提出要求,“你帮我解开。”
第25章 →我是你的谁。
俞心桥现在可以确定,二十四岁的自己至少心理素质不错,看看十八岁的这个,手正在不自觉地颤,掌心都沁出汗来。
比他小时候拥有第一台属于自己的钢琴,掀开盖布那会儿还要紧张。
不同于开盲盒那种不确定的紧张,眼下是一种即将拆掉积木建筑的其中一块,破坏某种平衡的慌乱。
他有预感,一旦把这领带解开,之后的一切发展都将不受控制。
俞心桥很小声地说:“我、我信……”
徐彦洹等半天等来一句延迟的回答,冷声道:“晚了。我不信你信。”
“……”
自己挖坑自己跳,俞心桥骑虎难下,徒劳挣扎道:“可是,你不是说在追我吗,还这么、这么……嚣张?”
徐彦洹都快被他气笑了:“我就是不够嚣张,才由着你拖到现在。”
俞心桥没懂“拖”的意思,眨了下眼睛正要问,放在茶几上的手机响起。
握着领带结的手顺势一松,俞心桥正要跑路,被徐彦洹握住手腕握得更紧了。
“有你的电话。”
“不接。”
“万一有急事……”
俞心桥亲眼看着徐彦洹的脸色越来越黑,那铃声偏就响个不停。
到底松开手,去把电话接了。俞心桥立马从沙发上站起来,长长呼出一口气。
再这样下去,他自己的反应都快掩饰不住。
电话里没说几句,徐彦洹“嗯”了两声,最后说“我马上到”,放下手机就去拿外套。
见他着急,俞心桥问发生了什么事,徐彦洹说:“有个当事人要跳楼,我过去看看。”
俞心桥愣了一下,接着也去拿外套:“我和你一起去。”
领带非但没解开,还重新系了回去。
路上徐彦洹给俞心桥讲了大致情况。这个案子是他最近接的两个无偿法律援助之一,当事人是一名十六岁的男孩。
起因是男孩和母亲长期遭受来自父亲的家庭暴力,有一回他放学回到家,又见父亲在殴打母亲,盛怒之下抱起家里的座钟砸向父亲,造成其父颅骨骨折,脑颅出血,至今昏迷不醒。
由于是未成年人,案件性质又比较特殊,男孩自从伤害父亲之后精神濒临崩溃,如今被警方看管在医院里,由他母亲陪同。
事发地点在医院附近的一家酒店楼顶。
到地方下车,得到警方的允许乘电梯上到顶层,再走一段上行的楼梯。推开楼顶铁门,迎面刮来一阵大风,俞心桥一个踉跄险些没站稳,幸而徐彦洹一把将他扶住,并说:“你就在这里等我。”
俞心桥哪能放心,到底跟了上去。
男孩的母亲,一名身材矮小、面容憔悴的中年女人,看见徐彦洹就又忍不住流泪:“徐律师,对不起这么晚打扰您,可是小海他、他……”
徐彦洹说:“没事。他现在人在哪里?”
女人带着他往前走,只见闪烁的霓虹之中,楼宇与天空交接的边缘,一个瘦削的背影坐在那里,头发在风中乱飞,略显宽大的病号服也吹得鼓起,好像风再大一点,他整个人都会被吹下去。
警察和消防已经赶到有一阵,刚才上来的时候看见有人在下一层布置营救设施。徐彦洹上前的时候受到了警方的盘问,听说他是律师,警察还是警惕:“现在轻生者情绪很不稳定,如果不是很熟悉的人——”
“徐律师是好人,小海很听他的话。”男孩的母亲忙道,“不然我也不会喊他过来。”
确认完情况,徐彦洹被放行,他躬身,越过警方拉起的警戒线。
俞心桥只能和男孩母亲一起等在原地。
风胡乱地吹,拨开糊住视线的头发,俞心桥看见徐彦洹的背影越走越远,渐渐融入夜色中,变得不似往日那样高大。
变得像以前一样孤独。
徐彦洹停在离楼宇边缘三米左右的位置,稍稍提高音量:“小海,这么晚出来吹风?”
名叫小海的男孩慢吞吞地转过头,看清来人的面孔,又麻木地转回去。
“别管我,你们都别再管我了。”他说,“我知道,再怎么辩护都没用,我要坐很多年牢。”
“谁说辩护没用?”徐彦洹问,“你连我这个律师都不信?”
男孩肩膀颤了下:“我、我差点把他打死。”
这个“他”指的自然是那个被打到重伤的父亲。
徐彦洹说:“你不是故意的,是他有错在先。”
“我好累。”男孩摇头,颓然道,“我的人生已经完了,我还拖累了妈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