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徐安成在叫他。
对方翻下围墙,顺着山丘向上,跑到一半却发现身后一点动静也没有,终于发现事情不对,神色焦急地叫他,不理解到底发生了什么。
何一满喘了口气,看了他一眼后,又微微抬起头,目光落在更远的地方。
谈朔的那句话在他心头挥之不去,语气分明很淡,甚至带着点随意,可是在这时候细想,他心中却猛地一钝,被划破一道细小的缝隙。
他后知后觉地明白过来——也许对方早就做好了分别的准备。
可这怎么可能?
是什么时候?
……
他咬咬牙,心中升起些许怒气,想要开口质问对方,张了张口,恍然发现,自己已经没有这个机会了。
抬头时,何一满本来应该看不见的,可这时候却真真切切地对上谈朔的目光。
对方神色平静,脸色却隐隐发白,因为隔得太远,他听不到任何声音,只看着对方嘴唇一张一合,似是简短地说了句什么。
从口型看,他在说:“去吧。”
回家吧。
去过属于你的生活。
这样简短的告别,却在两人之间勾画出一道泾渭分明的长河,天堑一般横亘于身前,没人跨得过去,也没人知道再次见面的时间,甚至来一句话都来不及说。
心中的思绪压得人喘不过气,但已经没有时间了,何一满狠狠皱眉,微偏过头,趁着最后的时间迅速解开书包带。
“徐安成,接着!”
他用尽全力把相机扔出去,相机并不重,在空中划过一道弧线,下一秒便被稳稳接住。
徐安成根本来不及思考对方是什么意思,看到有东西被扔过来时,立即冲上前去接,脚下不自觉踉跄几步,再抬起头时,何一满已经失去了踪影。
-
说不清过了多久。
灰白的夜空染上几点亮色,一圈浅光从云层边缘透出来,逐渐晕染成一大片,月亮还剩下一点极浅的痕迹,又很快消失不见,天色渐明。
日出了。
何一满觉得自己很清醒,又好像十分恍惚,眼前雾蒙蒙一片,说不清是在做梦还是现实,身体沉重地如同灌了铅,没法醒过来。
随着时间一点点流逝,他脑中的声音也越来越嘈杂,似是在努力叫醒他,隐隐驱散残留在身体中的疲倦。
他无意识地翻了个身,手臂也搭在身体的另一侧,下一秒,在手心触到一个略显坚硬的物体时,他蜷了蜷手指,迷迷糊糊地觉得似乎哪里不对。
怎么搞的?
感受到地面凹凸不平,还隐约有些硌得慌,何一满在心里下意识抱怨,什么东西这么硬,跟躺地上似的,这个念头刚冒出来,他却霎时心里一惊。
……
这里是哪儿?
一瞬间,何一满便猛地清醒过来,心中也被一盆凉水从头浇到尾,立即坐直了身体,手上还沾着零散的泥沙,随着他的动作簌簌掉落。
太阳高悬在头顶,满目的白色让人禁不住恍神,他眯了眯眼睛,过了好一会儿才适应,回过神来,正打算站起身,小腿倏地传来一阵刺痛。
“嘶——”
何一满吸了口气,这才发现脚下搁着一块略有些尖利的石头,微微用力把它踢到一边,又下意识拍了拍裤腿的灰。
下一秒,他想起来什么,没停顿,立即朝身边看去。
身后还是那堵熟悉的围墙。
幸好还在。
他下意识松了口气。
可没等彻底放下心来,他又很快察觉到了不对劲,视线动了动,仔细打量周围过后,脸上顿时没了血色,神色间也带上几分惊慌。
——不一样。
不管是仍显破败、但明显重新上过漆的矮墙,还是不远处平坦宽阔的大路,以及鬼屋侧门血淋淋的招牌……
四周是山林中特有的喧闹,夹杂着远处的汽车轰鸣,鸟鸣不止,一个人也没有。
这些画面无不昭示着一个事实——这里绝不是二十年后,而他也是真的离开了。
怎么可能?
……
为什么会是这个时候?
他以为——
“操。”
何一满浑身发冷,狠狠咬了咬牙,根本不愿意接受这个事实,呼吸急促了几分,两三步走到围墙边上,顿了几秒后,脚下用力,再次从同一个地方翻过去。
然而什么也没有发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