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子夜靠在床头抽烟,身上的睡袍有些松垮地搭在肩膀上,长发柔顺地铺开,被窗外漏进来的曦光镀了金纱。
任祺安把那束花放到茶几上,走过去坐到床边,揽住他的腰凑近他时,他把烟递到任祺安唇边,任祺安抽了一口,他很快又咬回自己嘴里。
烟味逐渐散去时,任祺安才嗅到那无法忽视的曼陀罗信息素,沾染在凌子夜周身,甚至已经渗透。
“你身上都是他的味道。”任祺安说。
“是吗。”凌子夜心不在焉道。
任祺安皱起眉:“我不喜欢他的味道。”
“嗯…”凌子夜无意义地应了一声,半晌才又开口,“那怎么办。”
“还能怎么办?”任祺安愈发不满,“去洗——”
话还没说完,他就被凌子夜攥着衣襟拽了一把,凌子夜抬腿勾住他腰,咬着烟含糊道:“用你的信息素盖掉,不就行了么。”
*
“你真的连一个omega的醋都要吃么。”凌子夜趴在床上,问毫无节制地在他身上咬下许多痕迹的任祺安。
“没有。”任祺安手覆上他后腰揉着,否认道,“喜欢你的人那么多,我吃得过来么。”
“嗯,说的也是。”凌子夜说。
“……”任祺安差点忘了他现在心大,听不出自己话里的讽刺意味。
在房间窝了一下午,傍晚时分,他们打算和大家一起去参加王城的晚宴。
凌子夜站在镜子前,正要绑起头发时,任祺安制住了他的手,不知从哪儿掏出来一条镶嵌着细碎银色天星石的白色缎面发带,是上次去泊裘买宝石时顺手买回来的。
眼睛是看会了,但手可能还没太搞明白。任祺安抓起他的头发,略显笨拙地摆弄了半天才绑好,看了看镜子觉得很美,自顾自想着自己学得还不错。
“有没有一种可能,”直到去往王城晚宴的路上,苍绫华毫不留情地说穿,“子夜怎么样都很美,跟你绑什么头发没多大关系。”
而任祺安无法反驳。
克罗卡斯的王城看上去已经有些年代了,城门口有两头昂首踱步的金色美洲豹,而往里涌的行人们似乎并不惧怕他们。
走近了看,才会发现它们踱步的频率很稳定,也没有多余的动作,只是披了皮毛的机甲。
王城花园与五彩斑斓的克罗卡斯市区不同,这里只有一种花——绯红的玫瑰,这也是阿斯兰德美洲豹王室的象征。
王城花园中央有一棵巨大的榕树超越者,它是在实验事故发生时就被折射了人类基因的初代超越者,见证了29世纪末到现在将近两百年的历史。
而此刻,有不少人正围绕着它,与它对话或是合照。
悬浮荧灯倾洒金色的光纱,织成绯色焰火的玫瑰摇落馥郁芳香,盛装的人们在乐声中欢歌笑语,迎接春的到来。
“天呐,她可真像个公主!”
程宛蝶提着裙子,金色的卷发盘在了脑后,款步走在小道间时、镶满闪片和宝石的裙摆却不小心挂到了带刺的玫瑰。
恰巧逛到她身后的乔斯钦很快走上前,替她分离开。
“谢谢。”她弯起眼睛,粉金色的眼瞳抖落虹色流光。
“不客气。”乔斯钦看着她,没动作,也没走开。
两人都站在原地,良久,程宛蝶才歪歪脑袋,翕动的残缺蝶翼抖落金闪闪的鳞粉:“你是不是有话要对我说…?”
乔斯钦嘴唇动了动,片刻,什么都没说,只是摇头。
程宛蝶笑笑,转身往另一头走去。
戚星灼举着相机,这边拍一下提着裙子俯身嗅花的程宛蝶,那边拍一下腻腻歪歪黏在一起的凌子夜和任祺安。
他今天也穿了正装,略显厚重的衣料让他已经遍布全身的烧伤格外难耐,但克罗卡斯的人们并没有因为他脸颊可怖的烧伤而嫌恶排斥,也没有多加同情怜悯,只是像对待其他所有人一样友好对待他,穿着紫色礼裙的女孩送给他一枝焰嘉兰,说焰嘉兰和他头发的颜色一模一样。
戚星灼的镜头最后定在了正仰头看着星星的裴时雨身上。
“时雨,你说为什么……”戚星灼也仰头看向璀璨的星空,“明明你不在我身边的那些日子我也能看见天空,可不管怎么看,都没有现在和你在一起的时候看见的美呢?”
“当然是因为…”裴时雨勾起唇,“当然是因为我们现在看到的是克罗卡斯的天空投影,天空管理部门想放多少星星就放多少星星,其他地方被雾霾遮掩的星空能比吗,真是可笑。”
“……”戚星灼嘴角抽了抽,“谢谢你啊,如果不是你告诉我,我可能一辈子都蒙在鼓里。”
“——你看到了,对吗?”
梅比斯抱着水晶球坐在琉璃花架下时,身后突然传来苍绫华的声音。
“也许…”梅比斯没回头,苍绫华腾起翅膀,坐到了她旁边。
“可是好奇怪,我比自己想象中要平静。”梅比斯说,“也许是他们的态度影响了我,连他们都不怕,我又有什么好怕的呢。”
“谁?”
“我不能说,你知道的。”梅比斯笑笑,身上紫色缎袍上累赘的金色珠链和璀璨的晶石在晚风中叮当作响,她怀里的水晶球流转着红色和蓝色的微光,映入她眼帘,晕染出火星与水影。
梅比斯慢慢、慢慢明白,她所要做的,不是先大家一步感受悲伤、不是试图去制止谁的离开、更不是去阻碍谁走向苦难,而是在当下,指引每一个人没有遗憾、尽可能美满地走完该走的路。
很突然的,苍绫华第一次在她身上看到了一种极致的平和,仿佛世间万象再也无法扰动她,她真正成为了神的女儿,而不再是那个懵懵懂懂就被赋予了全知能力却根本无力承受的小女孩了。
塔楼之上绽开金色的花火,高傲的小王子殿下和其他王室成员从中宫的台阶步下,人们都围向那边时,凌子夜走到榕树下,抬手抚上了它粗糙的树皮。
榕树突然压下枝条,拍了拍他的脑袋,苍老的声音在他耳畔响起:“春天快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