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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51章(2 / 2)

他起先是带着散漫不羁的神气笑着看他,可是太微终没有再答,甚至倦谈地没有看向他。天君像一腔高兴,被他弄得心里一沉,说:“好吧,要不然你就搬过来跟我住着,寸步不离,郁罗萧台我也呆得住了。看不见你,心里总是不宁,心迩身遥,也不成寐。恳求省个来回方便,免得总往这跑,日后刀笔吏大弄其文墨。”

郁罗萧台,是大罗天之上一座九层映郁的七宝玄台,分布宝光,洞焕太空,为极中之极、天中之天。天君现今住在那。

太微拒道:“病容残损,无颜逐日面尊。”

天君听了觉得这话说不出的骄爱,笑出声来:“自己听听这是什么话?”

他从背后拥住了太微,手拭其面,镜中人颜开玉色,香动冰姿。天君奇道:“你看一看,如此丰采,这叫作因病残损?何损之有?何病之来?”

太微端然不动,神色、语调皆应对如前:“君言我病不痊,养痾为由,托疾不出,囚人至矣。业已如此,则所从命。是故,病者,君言则有;痊者,君道则无。又故所以君问我病何来,何异问道于盲,我不知之,君何不抚心反躬自问?”

字字说在天君身上,其实还远远未有尽言。许多恶言恶景,不愿再提——起初太微刚醒之时,对那无情不似苦泉中事只记起两三分,倒是因为不告而辞,而对天君有所惶愧。回到天上第一日,天君拥着他,是紧紧抓着他的两手,仿佛一松开他就会突然消逝那般。暖烛烧得极盛,春华照灼,炙得天君的眼睛干涩仿佛暗红的炭。他如此举动,是以何故,太微竟若不知。天君猛地抬起头来,眼中满是凶狠的光,吻见了血——一阵猛响,碍事的物件全被拂落在地,怀中人被压得侧伏在案上,惊喘了一声。太微惶遽地抵着他的肩头喘气,旋即双目朦朦云含雨气,雨泣花愁,玉质更如油如脂。如是连着几日几度都是白日受辱居室之内,十分爱渴,狂风吹绽牡丹花,如何忍得泪千丝。以至案牍之上,琴瑟之旁……耻孰甚焉。

天君笑道:“原来是话里有诈,是等着在此处认真了。此事出乎无奈,我说了你是思劳过度,要好好让医人调理,也在家参妙悟得好——罢了,造化忌盈,好事多磨,自知你心里我是罪大莫赎,今日又是个怅然而返的。”

然后像是询他的意思般:“嗯?”

“你的来去,我如何发付得?”太微道。茶筅还置在碗里,釜上的水还滚滚沸着,也不收,就起身往卧榻走,和衣而眠了。

窗外金霞微红,云气漫漫的时候,天君回寓了。临走披衣时,道:“对了,这次寿诞办得张皇了些,你不必去了。”

第198章 千载魑魅终古在 洒遍杨枝碧血膻

凉飕飕的风带着雨腥。重靴走起路来发出咯噔咯噔的响声,气势十足地在无化丹殿外实实在在地响了一个冷夜。应元貌似摆着方步悠然踱步转来转去,实则已经快要濒临爆炸边缘。神烈阳雷强咽了一口唾沫,犯愁道:“六殿下,您这都枯守了一晚上了,这么下去也不是办法吧?”

“本神等他?”应元盯着前头钉子似得站着的重重禁宫护卫,仿佛要穿透宫墙似的望着远方,喑哑的声音从齿缝里迸出两个字,“小九——可不是正等他小九!谁让偏偏少了他这盘狗肉就不成席了!”

神烈阳雷稍后半步跟着他踱个不停,只道或对那沈并用重刑,是什么铁嘴都能撬开了,也未必真要大天帝亲临。正劝着,说话当机,不知何时,玉阶尽头静静地站着了一个人,衣饰富丽,翠鸟毛呈现微闪光泽的鲜蓝色。

见是伏柔,走了过来,看上去有些吃惊:“九天雷祖殿下、阳雷将军?”

在神烈阳雷面前,伏柔还要行礼。慌得神烈阳雷忙双手扶住,道:“伏柔将军,快别折了我。”

伏柔道:“敢问二位上神夤夜何往?”

应元轻蔑地一哂:“你主子素以大节自负,装憨得很,现在天下亿兆人都瞧见他和什么狂徒一共枕席,是不是还要睡到日上三竿了?本神奉旨过来擒他,你大惊小怪干什么?”

几句话搅得局面稀烂,伏柔淡然一笑,说:“仆臣只道远远瞧见了有个人滴水檐底下凄惶着,没想到是雷祖殿下忽拉巴儿大驾过来亲问起居。大天帝早说过万万不可屈待了殿下,这是我们办事的疏漏,应差不力,还请殿下见责。”

应元道:“三等奴才,这儿有你说的话?”

眼看着没有取和希望,神烈阳雷忙道:“伏柔将军,长话短说,我们六殿下有一件急事大事要见大天帝。我情弊还知道些的,将军是大天帝跟前说一不二的人物,一向经纬分明,办事有板眼。此事关系重大,还请无论如何快快引见一下吧。”

如此缓颊是失败的,因为应元持续在旁一点面子不给。伏柔笑道:“可是雷祖殿下如若适才那样说,小神就无言可对了。阳雷将军您劝说决不因小失大,但这旧怨还没修好,雷祖殿下这又要告我们圣主的御状了?至于——那些风闻,殿下听了只当齐东野语笑而置之就是了。”

话音刚落,却听“砰”一声响,云上掉下来一个大头兵,张皇惊恐,伏下身去叩头,一时间双手竟支撑不起身子:“报!报……元、元帅…报告元帅,妖族联合天魔,刚刚于方壶洲突袭我部,斩首捕虏…还、还生擒了道彰将军……!”

“怎会如此!”神烈阳雷接过颤抖着呈上的谍报,惊愕不已,有点不知所以了,“本将还朝不到两日,怎会逢此离奇大败?”

意思是,在此之前的上一份还是大捷报,说天兵已越东陵山,转战七十六天,急行军三万多里,最终在侔皋山与妖族激战,重创敌人,斩首八十八万九百级,杀死虎蛟王、天狐王,弥月全歼其精锐,仰受九天雷祖如天洪福,尉邢以北早被我天族荡涤了。神烈阳雷这才放心回来的。

“胜败乃兵家常事,胜固然好,败得干脆也无妨。你们这仗拖得太久了,生变也是迟早的。兔子逮到一只吃了就好,不要幻想每天都有兔子往树上撞。”哪怕意识到前方战事已是不可开交的局面了,应元也谈不上多焦灼,顿了顿,“嗯”了一声,“难怪本神最近总是心里不安,总觉得像有点事似的。那老妖皇涅槃法力少说增了十倍,早就让你们彻查这事,至今也没个回音。”

他在这打仗方面有一些宰辅城府,也没厉声训斥,因让下面去传令几个将佐,速到议事厅去参酌。另外叫其余人不要远离,等候他的军命再提调人马。

士兵头重重地碰了三下:“那妖族本已折损过半,可谁知昨夜里西冥孔皇忽然率兵来袭,实在是飚勇纷纭,从天而降,一路掩杀,锐利无比,兵锋一直逼至南沧,我军不能克当…其余的末将、末将实在不知…”

“孔皇?越金?你们没看错?”应元狐疑,对号入座上了,想起来是一只浑身鲜亮,动一动灿光耀目的金孔雀,他记得这鸟只有些花拳绣腿的本事啊?把战报略一掀看,“好啊,这小九的养的小猫儿狗儿还敢搞个祭地禅礼,扯了义旗,走了檄文,他以为他是什么名正言顺之师?”

威炎的光直倾下来,士兵受不了应元严刚可畏的目光逼视,把头低下去,向旁边一棵树的树根靠靠,极其小声道:“听那祭坛上的消息说,这一群无家无业的亡命之徒,拼生拼死视死如归…妖族此番之所以如此士气雄壮,好像是为了大天帝申讨……”

幸亏应元正在认真思量,统没有听清最后半句,只道更换主将:“把赫冲叫上来,他不行就另委能员,或者拨几个出息点的过去,单丝不线,孤掌难鸣么。”

若说神烈阳雷是九天雷祖的左膀,提及的这位就是无疑肝胆相托的右臂了,响当当的三界奇杰。神烈阳雷见士兵嗫嚅不答,甚骇视听,预感地已是冷汗热汗交流满颊了,心脏急跳,冲得耳鼓哔哔直叫,更不敢此时去观应元的脸色,忙上前一把揪住士兵前胸怒视:“问你赫冲呢?还不快报!”

“赫…赫冲将军,只…只剩下残存的衣甲可以辨认了……”

这一天,本该是完胜归朝的日子。应元理当在南天门率雷部万神出迎,谁知迎回的却是一口棺材……

“岂有此理!本神在此,哪个孽畜敢肆害?”大声忽发,仿佛带着要穿透一切的火焰,应元瞬间目闪电光,眉横云阵。顶门天眼,竖生额头,千雷万霆,激绕其身。宫殿摆簸,人鬼毕骇,星斗回周,天帷为之一振。俄顷呼出赤龙长千余尺,血舌朱鳞火鬣。

电激风奔,风幡自动,诸天龙象俨成行。“三司五十万将帅,随本神出征!”

应元遂擘广袤无际青天飞去。神烈阳雷本要跟随,却被伏柔留了,他笑道:“雷祖殿下视卒如爱子,着实令人起敬。只是这样一走了之了,不知方才是何事过来请我们圣主呢?这样,圣主圣体不爽,一时也不方便出来相商,不如将军先同我说说,我代为转达圣主,不知将军以为然否?”

神烈阳雷知他向来温文敦厚,两手一拱:“好!请将这份密折代转大天帝陛下。”

上三天共有七十二大狴牢,幽阴莫测。行云还没到天牢上空,就已听见以枷棒击人的声音,悲号彻天。这里是五雷斩勘司,寓意先斩其神,后勘其形,以致勘形震尸,使之崩裂。

守门的兵役见到钤了印的神烈阳雷密谕,忙双手秉胸凛遵宪命放行,迎道皆叩首:“伏柔将军圣安!”有人看素常修洁的他,袍子下摆都湿了,还上来殷勤看问。

深处更有数队兵士持灯来回巡弋,伏柔道:“大天帝陛下委我来亲自审、亲自问、亲自判,你们都下去吧。”

“咔”的一声打开牢锁——里头吊着一个血人,沈并被捆在十字桩上,神志已半昏了。

大牢死一般寂静,伏柔无声无息地走上前去,捆缚沈并的仙索便断了。看人在地上发出痛苦的闷哼,伏柔一头对面坐了下来,干脆又脱掉了袍褂,转身弛然地向他打招呼:“你好啊。”

沈并痛苦不堪,不能举足,只能匍匐而行,勉强把脸转向他。

“将军不认识我不要紧,我可认得将军。”伏柔脸上绽出一丝耐人寻味的笑容,“将军的母亲天河圣女可是个大善人,常念心经,推心悯恻,超度恶鬼,有幸见过圣女几面,折服不已。”

沈并显然不想承接这个话题,他勉力移至窗边,仰首望天,望着开始下雨的天,深深呼吸了一口还算清冽的空气,满身的白发令他便如一只重伤的雪狮,阖目再不语了。

“外面现在神妖大战,滚热乾坤,这里却是清凉世界,不好么?”伏柔格格一笑站起身来,也踱到窗前看了看外头,叹道,“也对,可叹圣女之子何等瑰玮博达,坚忍磊落奇男子,千岁便已成为雷部威将,年少意气峥嵘,功名熏灼,这时应该在阵前勇冠三军才是。若非为了一个再普通不过的凡人想慕不已,知道了太多不该知道的事,哪里会卷入这等无妄之灾之中,无限风光尽被他人占了呢?苦也苦也苦也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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