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迟川醒来时有些慌,连身上盖着的西装外套都没发现。
他居然睡着了。
满室昏暗下恍然看见一个高高的人影正坐在沙发另一边,阴影挡住了脸,双手搭在膝上,西裤修长,下意识脱口而出:“师兄……”
那双手一顿,骤然攥紧,呼吸声也变得沉重,胸口隐隐散发着怒气,许迟川顿感不妙,猛地掀开外套翻身坐起,疾色道:“你是谁!”
下一秒,他瞪大了眼。
好像光阴沦陷,巷子口跌坐在地上的少年与眼前西装革履的男人重叠,褪去尖锐稚嫩的凶狠,和那些冲动的青涩,刀刻斧凿的轮廓比之七年前更加流畅分明,浓眉英气山根峻挺,唯一没变的是那双剑若寒星的眼睛,依旧如黑曜般深不见底。
一如七年前那样,只一眼就让他沉溺,甘愿献祭时光,埋葬海底。
浓烈的酸楚堵在喉头,将他变成了哑巴,张着嘴却半个音节都发不出,颤抖着伸出手,又停在半空,迟疑着再不敢往前。
这是不是一戳就破的美梦,夜半失眠的幻觉。
不是。
男人缓缓俯下身,指尖碰上脸庞那一刻,许迟川发出一声撕裂般的呜咽,身体陷入一阵眩晕的失重,大口大口压榨着呼吸,许久以后才重新找回心跳,四肢陷入沉重的发麻,牙齿咯咯作响,眼泪如冲垮堤坝的洪流,一阵甜腥的血雾在唇间汹涌,光影在眼中涣散分崩,直到落入一个温热的身体,叹息着将他拥入怀中。
“是我。”
一个吻落在额头,和梦里的触感一样冰凉。
“崽崽。”
“是我,”眼泪被男人悉数吻去,“我回来了。”
“你以为是谁?”吻一下变得有些凶,“高慎远?”
许迟川想摇头,但显然男人并不是真的想听见回答,一只手抓住手腕顺势将人压在身下,热气喷洒在脸上,眼前突然放大,一截炙热撬开牙关,钻进了舌头。
这是一个迟到七年的吻,试探,生疏,热络,磕碰,没有技术全凭本能,血与痛在交缠中平分尝遍,咸涩滑落嘴边吞进喉咙,分不清是谁的眼泪和心痛,狭窄沙发上两人滚作一团,像两只最原始的兽,炽热的喘息混合啧啧的水声如混响般回荡在办公室,光影弥漫散落,晕开一片沉沦。
分开时两人气喘吁吁,许迟川一副蹂躏过的模样,衬衫皱巴巴拧挂在肩头,拧得不成样子,胸前扣子都迸掉几颗,嘴唇殷红,穆时海伏在他身上,胸口余温还未平息,眼里冒着幽幽狼光,许迟川愣愣看着他,不自觉地伸出手。
“不是梦。”
穆时海太明白他的意思,抓住手背轻轻一吻。
“许迟川,我回来了。”
回来找我的太阳。
已经收敛的眼泪此刻再次崩盘,从哽咽到抽泣,许迟川埋在男人肩膀一抖一抖,忽然抬起头,一口咬下去,泄愤似地发了狠,牙齿深深陷入肉里,舌尖尝到几分腥甜,巨大的痛意传来,穆时海僵直了背,却硬挺着不动不躲,直到许迟川咬累了松口。
不是谁都可以没有指望地等一个人七年,也不是谁都能拥有一个愿意等自己七年的人。
如果可以,他情愿等在原地的人是自己。
十七楼会客室,高慎远第十次看表,烦躁一点点堆积,四十分钟了,许迟川还没下来,佟薇也不见踪影,伸手按响服务铃,一个女助理推门而出,表情有些惶恐:“高律师。”
“佟薇呢?”高慎远冷冷开口,“我带来的人在哪儿?”
“佟薇姐出去了,至于您带来的人,她没有交代。”
男人更烦躁了,绕过她大步推开门:“给我刷21楼。”
“二十一楼?”女人瞪大了眼,“那是我们总经理办公室,您……”
后面还说了什么他没有听见,一股巨大的愤怒席卷而来,男人一圈砸在墙上,吓得女人后退几步:“高、高律师……”
双眸因愤怒赤红,眼看男人要硬闯,小助理慌了:“高律师,您不能上去……”
千钧一发之际,佟薇踩着高跟鞋姗姗来迟,霸气放在电梯前:“怎么?会客室没招待好高律师,想去我们总经理办公室坐一坐?”
高慎远不想和废话,冷着张脸口气僵硬:“许迟川人呢?”
“在楼上,”佟薇爽快道,“我保证,他是自愿且安全地留在上面,不存在非法扣留或是违背本人意愿的行为。”
“你刚刚说他去了设计部,”男人目光阴沉,“佟小姐,我劝你不要跟一个律师撒谎。”
“有句话叫事出有因,”佟薇走到他面前,重新打开会客厅的门,“就算要定罪判刑,是不是也该让我先做个无罪辩论?”
高慎远冷冷看她一眼,转身回到会客室,佟薇微微一笑,也跟着进去,门上锁那一刻,女人开门见山,一击致命。
“高律师追人追了这么久,知不知道自己的情敌是谁?”
男人眯起眼,语气里充满了危险:“私人事务,跟合作无关,我拒绝回答。”
“事实上很有关系,”佟薇并不惧怕他的目光,“而且并不私人。”
“看来是不知道了。”
“那就让我替高律师免费解答一下。”
“我们穆总今年九月满二十六,江恭本地人,七年前被家里送出国,阴差阳错和迟总一起创办海樾科技。”
高慎远眼皮狠狠一跳,女人继续说道:“因为一些原因,穆总出国时没来得及爱人告别,只好托人留下一句话就匆匆登机,七年后穆总带着海樾回国,第一件事,就是打听爱人所在的实习单位,并想方设法搭上了号。”
佟薇满意地看着男人脸上僵死的表情,他丫的,太爽了,手撕情敌原来这么过瘾。
“高律师这么聪明,不妨猜一猜,那句话是什么?”
女人缓缓开口,掷下最后一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