头很晕,视线里充斥着细碎模糊的光斑,掌心摁到一个硬硬的东西,是刚刚不小心洒了的药片,王栩给他开了很多抗抑郁的药,除了氟西汀还有帕罗西汀,但如果不是犯病时太难受,他是不会吃的。
夜已经很深,灯还亮堂堂开着,晃得眼睛有些痛,许迟川莫名有些庆幸,开学时舍友在校外租房子搬了出去,现在这间宿舍只住了他一个人,否则等人回来他还要编个借口解释这一地的狼藉。
眼皮像灌了铅一样沉,抬不起手睁不开眼,他拒绝吃药的很大一个原因,就是每次吃完了意识和反应都会变得迟钝,就像现在这样,连什么时候睡过去的都不知道,醒来时天已经亮了,身下一阵硬硬的冰凉,硌得后脑勺疼,许迟川这才发现,自己竟躺在地上睡了一夜。
六点半,醒得不算太早,关掉闹钟下意识打开手机刷消息,看见微信上唯一一个置顶的名字不由一愣。
对话还停留在最后那句晚安,时间是晚上十点二十三分。
不是幻觉。
还约好了要一起吃早饭。
但低头看见身上溅满血迹的衬衫和缠着纱布的胳膊,许迟川有些慌,一阵酸涩的后怕,外加一点点没有察觉的后悔。
他都干了些什么!
离八点还有不到一个小时,换好衣服丢进洗衣机,重新包扎一遍伤口,药和病历锁进最里面的抽屉,拎着垃圾下楼,一眼望见大铁门外站着的男人。
许迟川有些惊讶,这才七点三十五。
今天没有穿西装,浅灰色T恤黑色休闲裤,远远站在树下,腿长身直,高挑又慵懒,伸手摸了摸口袋掏出一根烟和打火机,熟练地点火,缓缓吐出一口烟圈,一副抽惯了的做派。
他记得穆时海以前最讨厌烟味,闻见就要皱眉。
心情一下就不那么雀跃。
正犹豫着要不要出去打招呼,男人却一眼看到了他,没有丝毫犹豫,刚点的万宝路立刻掐灭眼不眨地扔进垃圾桶,一路小跑着到他面前:“宝贝早。”
许迟川不知道自己现在应该是什么表情:“你……”
“刚到,我觉少,睡醒就过来了,早点不堵车。”
事实上他已经等了一个小时,昨晚把人送回学校后翻来覆去睡不着,激动到半夜才阖眼,五点就醒了,又不忍心打电话把人吵醒,干脆早点来等人。
“你不热吗崽崽?”看着他裹到手腕的长袖,穆时海皱了皱眉,“今天十八度。”
“有一点,”他含糊着,“想吃什么?”
“都可以,”穆时海揉了揉他的头,“你平时吃什么我就吃什么。”
……他平时不吃早饭,顶多咬两口面包垫吧垫吧,许迟川有点心虚:“小面?”
“好。”男人满口答应,“就吃这个。”
两人去了东门对面一家面馆,早高峰的点儿,老板娘手上一刻不停,头也不抬:“吃什么?”
穆时海刚要张口,许迟川已经脱口而出:“两碗小面加煎蛋,要辣椒,不要葱不要生菜!”
话音刚落两人皆是一愣,许迟川满脸通红,低下头不敢看对面一眼。
因而错过了男人眼中暴动狂涌的情绪。
七年没有听过的不要生菜,除了许迟川,没有人会记得。
心照不宣的沉默涌动在两人之间,直到阿姨端着两碗小面上桌,辣椒油的香味直冲鼻腔,刚要动筷,穆时海率先夹走了他碗里的煎蛋,连同碗里那个一起蛋黄剔了出来,留下煎得金灿的蛋白,又夹回他碗里。
又是一阵心照不宣的沉默,许迟川抱着碗,头低得更狠了,吸溜面条的时候偷偷瞟一眼,但这次穆时海明显不想就这样糊弄过去,挑了挑眉:“想看就大大方方看。”
“不用偷偷摸摸。”
“连人带脸都是你的。”
“咳咳咳!”面汤呛进喉咙咳红了脸,“咳咳咳咳,你!咳咳咳……”
“别说话!”男人手忙脚乱,忙给他倒了杯水:“快喝。”
“笨死了。”
“你才笨呢!”许迟川怒了,重重放下水杯:“臭不要脸!”
“我哪儿不要脸了?”
“你、你、你……”
“来,我们讲道理,”穆时海放下茶壶,一脸正色,“是不是你先偷看的?”
许迟川:……
“是不是被我发现了?”
许迟川:……
“我是不是你的?”
许迟川:……
他是怎么做到用这么正经的表情讲出这么不要脸的话的!
“所以,”理所应当得出结论,“就是你笨。”
“小笨蛋。”
许迟川觉得自己应该反驳回去,但穆时海却伸手捏了捏他的脸,温柔的目光像洒满星光的海面。
他无法拒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