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电话许迟川不知情,”听筒里男人客气而强势,“我知道医生对病人隐私有保密的责任。”
“所以接下来的话,我保证不会有第三人知情。”
寥寥几句说明来意,王栩并没觉得惊讶:“穆先生,您好。”
“在您打这个电话的前几天,我刚和小川通过话。”
“我想他应该到现在都还没有坦白生病的事。”
“四年前,也就是他念大二,是我第一次对他进行心理咨询和诊断。”
“结果非常不理想,中度焦虑外加重度抑郁,长期失眠导致神经衰弱,并伴随其他躯体化症状,暴瘦、情绪低落、偶尔还会呼吸困难。”
“但据他自己所说,失眠是从高三开始的。”
穆时海攥紧了手,胸口剧痛如绞,像有人正拿着一把刀,深深剜割他心上的肉。
“同时他还有轻微的自闭倾向,拒绝与人交流,特别是谈及关于你的时候。”
“情况比预想中更严重,一是我无法参与到他自我构建封闭的世界,除了听他倾诉和开药,暂时找不到其他治疗方案;二来他对药物治疗也并不完全配合,”王栩顿了顿,“你知道无抽搐电休克治疗吗?”
男人声音充斥着浓浓的沙哑:“知道。”
一种物理治疗手段,通过电刺激诱导一次癫痫发作,对于焦虑症状和抑郁症状有很好的疗效。
“我提过,但是他拒绝了。”
“穆先生,接下来的话,仅出于我的职业判断,不牵涉对他的咨询和治疗。”
王栩说得认真而缓慢。
“我怀疑许迟川遭受过不合法的、非医疗手段的电击。”
穆时海眼前一黑。
下一秒传来代驾的尖叫,顺着男人惊恐的眼神,穆时海摸了摸嘴角,一手温热的湿滑,沿着手指滴滴答答弄脏了车座,灼热的、鲜红的,深深刺痛了眼。
一滴泪砸在车垫上,悄无声息和血融在了一起。
铁锈的腥气缓缓在车里弥漫,代驾紧急刹车停到路边:“先生,我送您去医院吧。”
穆时海摇了摇头,用最后一点力气掏出皮夹:“拿钱,下车。”
“可……”
“下车!”
人走后,穆时海再也支撑不住,仰面重重倒下,身体蜷缩着颤抖,连呼吸的力气都没有,腥甜从喉咙蔓延至舌尖,眼前充斥一片破碎的血雾,眼泪不受控制地横流,他死死咬着嘴唇,不肯发出半点声音。
电话那头王栩还没挂,但他已经听不见了,眼泪模糊了双眼,痛苦像喷涌爆发的火山,席卷过后每一寸都烧成了灰,尸山血海,心如刀绞,痛不欲生,没有语言和文字能形容他现在的感觉。
失眠、抑郁、焦虑、暴瘦、电击……每个字都是杀人的刀。
陆淼一打得太轻了。
啪的一声,穆时海重重抬手给了自己一个耳光,一滴鲜红从嘴角流下,肩膀止不住剧烈抖动,眼泪一滴滴砸在手臂,晕出一圈小小的水痕。
他终于明白陆淼一说的那句话。
“如果可以,我希望他没爱过,至少余生过得很快活。”
心头剧痛而酸楚,在那些漫长得看不到尽头的日子,许迟川如何捱过一个又一个失眠的夜,藏起那些不为人知的秘密,又旁若无事地走到他面前,继续没有芥蒂地爱他。
想一想就要发疯。
黑暗中,男人攥紧了手,眉宇森然。
那些他要处理的人和事,不要徐徐图之了。
要赶尽杀绝。
宿舍里,许迟川还不知道自己处心积虑掩饰的秘密已经被人全都知晓,穆时海没有回消息,恐慌一阵阵漫过胸膛,这种失联的感觉太深刻,他无法遗忘,接到电话那一刻格外激动:“你人呢!”
有些凶,还有些委屈。
“下楼。”
许迟川一愣,衣服都来不及换,一路飞奔到他面前,男人一身黑色风衣,修长而挺拔,缓缓张开手,熟悉的气息将他抱了个满怀,闷闷的声音从头顶传来,低哑中藏着男人难以名状的心痛。
“对不起。”
“崽崽。”
“对不起。”
对不起让你等了这么久,对不起让你吃了那么多苦,对不起那些本应该却没有的时光。
话说出口的瞬间,许迟川都明白了。
穆时海知道了。
“你……”
他有些慌,推搡着想把人推开,男人却加重了力气:“听我说,听我说,宝贝。”
“我一直都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