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麻烦了。”楚欲直言。
重建一个住处的确太麻烦了。
还要承担随时颠沛流离和失去的风险,要不得安宁。
他一心寻药方的时候没想过这些, 现在有了确定的结果和着落,迟来多年的疲惫这才缓慢地漫上来。
“会真相大白。”萧白舒道。
楚欲不言。
“会还给你一个清白, 还给白云山庄,中原武林一个交代。”他看着楚欲说:“也会还给你父亲一个清白。”
楚欲知道那天林间交手,萧鹤对他的百步神章定有所看法,他拿楚行之未曾出手过的剑法赢了萧鹤,赢了陈毅。
打败了静水决。
华山之巅那一战,楚行之当然是自行落败,退隐江湖的。
以萧鹤如今的江湖地位,要在众人面前承认这件事不说难堪,但一定不体面。
自己一统中原武林的盟主之位,是一个正道叛徒让给他的。
而自己一脉相承了楚行之的武功,还打败了他精心栽培的义子。
这一辈的恩怨尚且没有了解,萧鹤会这样大方的为楚行之洗去叛徒的身份吗?
父亲其实也没有那么的在乎外界的流言蜚语,不然也不会执意要研究暗器,还做出来片叶银针交给他。
“我爹,他无所谓这些虚名。”楚欲说:“但他枉死的血海深仇,我不可能不报。”
萧白舒沉默片刻,也认真道:“你既然已经和我父亲交过手,他说了知道你的功夫深浅,此事当时没有点破,肯定也会在之后的时间里挑明。”
“他对于楚行之前辈,其实一直没有过过激的言辞。”他回忆着说:“这些年,我只听他提起过寥寥几句,但是对楚行之三个字,却并不陌生。父亲每每说到他,都是一股惋惜之意,可惜了软剑的没落,天下再无人能使,也说过楚行之年少时是个功夫很好爱打抱不平的公子。不好的话,虽是武林间或许曾经传过,但父亲自己从来说过一句不好。”
他尽量将每句话都说得更柔和,希望楚欲不要把自己逼进死路里。
萧白舒不知道他心里的想法,只从心底里有了默契样的,感受到楚欲在徘徊,在多加顾虑。
他在担心。
在最安全,最该放松的时候,成倍成倍的地担忧。
“这是他们之间的事,即便是楚行之前辈已经离世,他现在知道了真相,也该给你一个回复,楚行之是你的父亲,你继承了他的剑法,为他听一句结果,也是理所应当。”萧白舒又说。
楚欲这才摇了摇头。
“他们的恩怨,我能知晓便知晓,若是不知晓,我也不会去深究。父亲认为我应该追讨,自会在当初就告诉我。”他侧过头去看开春后飘零的柳絮,视线涣散,不知看向何处。
“我只是,我不知道该如何跟你父亲提起这些。”
楚欲出口的瞬间,仿佛是送了口气般。
“陈毅吗?”萧白舒微微蹙眉。
楚欲点点头,随后又否认道:“所有。”
“我从没做过打算,要去跟别人讲这些有关于我的事情。”
他仿若回到了不曾存在过的少年踯躅的时光,神情透着点无措样的。眼底却是干净的发凉的淡泊冷意,又如历经沧海的飞鸟。
“你不用说。”萧白舒合拢他的指尖,裹在自己手心里。
楚欲的体温总是暖和的,因为护体的内力,不止可以暖自己的身子,还能在寒夜的被褥里带给他暖意。
从前他明白了,楚欲的感情少得可怜。因为大喜大悲都还来不及去铺垫,就在他从小到大的岁月里接踵而至,一次又一次生离死别,那些血腥和残忍怕是早就刻在他的梦里,骨子里,想忘也不可能忘掉。只有一层又一层深沉的悲痛去掩埋,这悲痛也让他口不能言,出不了声。
所以能在楚欲身上得到一点感情的反馈,他也觉得足够了。
对他而言的一点点,也许是楚欲仅剩的一点温度。
可如今才知道,楚欲的心就连对他自己,也是凉的。
他想要救自己的娘亲,萧白舒想,自己能不能救他?
楚欲没有说需要什么,他自作多情地认为楚欲需要一个家,一个不会离开的,可以贴在他心口上的人,让他即使还不能面对过去,至少可以不用害怕面对未来。
能再一次对日后的生活有那么一点点的憧憬。
对自己的,对他们两个人的。
“陈毅做错了事,该如何处置就如何。”
萧白舒拉紧他的手,定定道:“你没有错。”
“楚欲,你没有错。”他话一出口,反倒自己鼻尖有丝酸热:“错的是他,该羞耻的人也是他,不是你。不管你是难以启齿,还是会怨恨难过,哪怕觉得委屈,也不是你的错,你应该觉得难过,应该委屈,他毁了你的生活,该难堪的人从来都不是你。”
“可我,不觉得委屈。”
良久,楚欲痴痴地道。
“我忘了,没时间去想这些。”楚欲的心防被撬开了一丝裂缝,萧白舒的话听起来真是软弱,什么委不委屈,难不难过的,他只会心脏抽痛,身体实质的感受到疼痛。
而那些臆想出来的、虚幻的感觉,他是没有的。
也不会有。
五岁那年,从被雨水泡烂了的死人堆里爬出来,他都不会掉眼泪,哪里还记得到委屈这回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