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辛苦你,”沈欢穿着素衣,简单绑着头发,给他整理身上的黑甲,“等你凯旋归来。”
他在树下给他抚平领口,那只手要离开时被抓住了。
“你去哪里?”陈阔问。
“在家等你。”沈欢说。
他想抽手,却抽不回来,陈阔攥地很紧。
沈欢微微后仰,抬头看他,眼角仍旧垂着。
陈阔想起他们初见的时候,沈欢看人是截然相反的姿态,他习惯把眼睛睁得很大,盯着人的时候像某种小动物。
满眼的天真早已经在如梭的岁月中消逝,而今相顾只剩下只言片语和不可捉摸。
陈阔鼻腔发酸,在失态之前别开眼:“不要乱跑,在家里不要出门。”
沈欢轻轻“啊”了一声,催促他:“快去吧。”
陈阔要继续说些什么,沈欢道:“赵宸贺不在,南亲王去祭祖尚未归来,兵部和禁卫军的牌子都在皇上手里……今夜是最好的机会。”
“我知道。”陈阔反复捏着他的手,最终艰难地说,“这次不管成不成,千古骂名我是背定了。看在我……的份上,能算我将功折罪,给我一个机会吗?”
沈欢看着他,似乎没听懂。
陈阔:“如果我今天能回来,之前的事,欢,能一笔勾销吗?”
沈欢隐藏在树影中的视线无声打量着他。
夜色漆黑,风起梢动,落梅花瓣摔在他肩上,继而滑下去趴在脚边轻轻地摇。
满树繁华争相乱摇,纵横交错的阴影婷婷绰绰,就要看不清彼此了。
陈阔叹了口气,紧紧抱住了他。
沈欢睁着眼,轻轻地说:“能。”
陈阔等他说这个字等了十几年,真到了此刻也不似想象中的欢愉。
不等他说些什么,沈欢就再一次的说:“走吧。”
陈阔一顿,点了点头。
沈欢觉得肩上被热气呼的温热,他张了张嘴,没有继续催促。
陈阔松开怀时深深看了他一眼,继而头也不回的转身朝外走去。
沈欢一愣,想伸手抓住那衣角,想再说些什么。
但是陈阔已经上了马,拖着浓重的背影走向夜色中。
沈欢愣愣看着自己伸出去的手,不觉冷般在寒风中伫立许久,直到外头更声传来,才惊回了他的神思。
他垂下手,朝天哈出一口白气,自嘲般笑了笑。
与此同时,寝宫内一片寂静,御前伺候的人先是裁剪再是调换,今日进进出出,竟都是生面孔。
天昌帝在单薄的烛火中睁开眼,觉得宫人刻意放轻的脚步声重的犹如惊雷。
他无视耳畔的轰鸣声,喊了一句:“来人。”
福有禄擦着汗从外面进来,小心翼翼地站在床边:“皇上。”
天昌帝打量他半晌,才问:“云成回来了吗?”
“没有呢,”福有禄说,“这会儿估计在拜晚香了,再有半个时辰就差不多了。”
天昌帝点头,他攒了些力气,坐起身:“寝宫的人怎么看着不大对。”
“换了一些。”福有禄要上去扶他,被他挥手挡开,缩着手站在不远处,“太医嘱咐皇上要静养,值守的人都是重新挑选过的,懂规矩的。”
天昌帝盯着他问:“是太医嘱咐的,还是云成嘱咐的?”
福有禄眼珠转了转,低着头答:“是南亲王交代的,一切以皇上养病为主。”
为了安眠而仅剩一根的烛火飘摇不定,内室出奇的昏暗。
天昌帝在这昏暗中突兀地笑了一声:“宫内还有朕能使唤的人吗?”
福有禄被他阴沉地脸色吓得跪在地上,仰头望着他:“皇上?”
天昌帝连日来的僵硬沉郁好似一场梦,今夜他四肢有了力气,头脑清醒,喘气也流畅了许多。
外头忽闪的火光映亮了窗纸,天昌帝耳朵一动,眯眼转向窗外:“什么声音?”
福有禄匆匆走到门边眺望,打发了个小太监出去,才转回来道:“安定门那边火光冲天,奴才叫人去打听了。”
天昌帝心里开始狂跳,觉得那嘈杂声里包含着刀剑相撞的刺耳声响——就像十八年前的那一夜。
宫内留了值守的宫人,也留着巡查的禁卫军,但这些对于每日在校场操练的士兵来说,根本毫无抵抗之力。
陈阔拿着一半的兵牌,把半个兵部都搬空了,他犹如通过无人之境般踏过安定门。
火光愈发耀眼,呐喊声越过正大光明殿,朝着寝宫逼来。
天昌帝睁眼望着那窗外,浑身的都被汗浇透了。
他捏着两块冰凉的兵牌,快要将自己的手指掰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