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旖东昏昏沉沉地在不见天日的地牢计数,记到十五天的时候已经被折磨的不成人形。
他不是一个好人。
但大是大非面前,他愿意守住那个摇摇欲坠的王朝。
比起他的父亲,他已算得上忠诚。
他快死的时候总是在想,章璎那时候,原来这么疼啊。
原来这就是被穿透琵琶骨的滋味。
他后来受了许多刑,却没有一场刑罚带来的痛苦能比得上琵琶骨两侧的伤。
因为琵琶骨两侧的伤,好像连进了心脏。
他的肩膀发疼的时候,心脏也跟着疼。
他已经想不起来第一次见到章璎时候章璎是什么样子了。
年少时候的爱和恨同样鲜明,都给了一个叫章璎的人,等到他长大了,真正成为一个有担当的男人,他已经没有了爱,也不敢再去恨,心肺涌动的愧疚几乎将他吞没。如果不是他,章璎兴许到现在还能好好地活着,而不是在生死的边缘痛苦挣扎。
记忆中的章璎很瘦弱。
他还记得戚淮娶走章璎的那一天,章璎悲哀的神情。
章璎追了出去。
他把他带回来,刺穿了那具瘦骨嶙峋的身体。
仇人不是仇人,高高在上的父亲也没有那么好。
是他的错,他总希望得到原谅,但章璎不会原谅他。
如果有人这样对待他,他会将那个人剥皮拆骨。
可笑他一辈子到死的时候受了刑,才懂得了什么叫做将心比心。
于是他恨不得辽人的手段再酷烈一点。
至少不要让他清醒地痛苦。
辽人从他口中没有得到任何消息,手段刑罚用得差不多,便割下了他的头颅。
但他们已经不会再大肆挑动大规模的战争。
辽人说是误杀,中原只能忍气吞声。
周旖东的头颅被高高挂在了辽军的城墙上。
群情激愤。
究竟是什么人把辽人的探子放进来,连累了十几条性命?
然而追查下去,却发现放进内鬼的人正是朝廷派来的某一位文官。
这位官员头脑简单,他安插进来探子,并非与辽人勾结,而是因为收受了贿赂,他根本不清楚那探子的身份。
第156章
如此一来,军队与官员的矛盾更甚,积少成多,积怨成恨,为平军心,戚淮迫于无奈斩杀了那名文官,那文官却是丞相王寅的亲弟弟,王寅废了一个儿子王梓,又没了一个弟弟,挟制朝廷与边将势不两立,若原来还有国舅卫琴从中调和,但在南迁的时候卫琴业已病重去世,南方的这个小朝廷王寅独揽大权,太尉明柯都说不上什么话,已经有了告老还乡的念头,这一干臣子中忠心的死去,墙头草的依然是墙头草,奸佞依然是奸佞,人人有各自的章法,围着这一亩三分地争夺。王寅为了报复,故意克扣下来军队的粮草,以至于前线将士无粮可食,军中已经渐渐许多人有了清君侧的念头,李徵高高在上,被一并瞒着鼓里。戚淮已压不下去暴动的士兵。
若干年的国度,无数的朝代都亡于内斗。
人们总是在事情发生后总结教训,却永远不吸取教训,历史由此才得以周而复始,永无止境。
而那作为诱饵被杀的辽人探子,被辽人记了一等功勋。
这一切都归功于辽国荻青的部署。
但他们的两位大将军,甚至还有皇帝却都不在宫中。
就在中原的小南朝摇摇欲坠,军心不稳,清君侧的旗帜高高举起,连戚淮也无力压制,仅存的这一亩三分地也乱成一团的时候,辽人的少帝带着他的仆从与两位将军刚刚到了阿里图。
他们一路走的很慢。
小心翼翼,还要防止没完没了走漏风声后的刺杀。
等到了阿里图的时候,已经到了春天。
阿里图不再下雪。
春天是万物复苏的季节。
燕平四年的春天。
大街上人来人往,少帝一行深鼻高目,混迹其中不算突出。
他们来此已经很久,章璎的消息很容易打听。
小镇,骆驼,黄沙和铃铛。
还有女人们飞舞的纱裙。
干裂的土地上有一两处茶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