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西河王立在廊下,朱红的宫墙上映着他落拓的影子。
辽帝对他行汉礼,“多谢将军,你我虽曾是死敌,如今也算一家,若非将军深明大义打开城门,我又怎会有今日?”
戚淮发出一声叹息,“陛下是明主,我父亲一生效忠皇室,我与父亲却不同,我效忠的是百姓。”
只不知如此以来,百年之后见到父亲,是否能得到原谅?
长夜漫漫,黎明未至,波涛汹涌的史书将如何写下戚淮这两个字?
是投敌的将军,亦或卖国的竖子?
倘若和那阉人宦官写在一处,名字在书页间碰头,倒比永不能实现的婚书更加牢靠。
戚淮神思飞散,面露痛苦之色,座上的耶律德让忍不住问了一句与正事无关的话,“你要去找章璎?”
戚淮微微一愣。
他不是傻子,纵然当年周旖东封锁了消息,他也大约猜测到一些事情,关于后来温蓝已死,章珩出家之类的事,足以印证他心里可怕的猜测。
章璎已经死了。
否则章珩怎么会作出这样的选择?
之所以还苟活到今日,也不过想亲眼见百姓太平无事。
从某种程度来说,章璎与他算是一路人。
他们效忠百姓,而非效忠皇权。
但章荣海以及老西河王,他们保护的是皇室。
戚淮直到后来为了寻找章璎踏破铁鞋,才意识到了这一点,而他穷极一生,再遇不到这样一个人。
他的心缺了一块叫做章明礼的部分,可笑的是直到那一部分丢失,才知道它隶属何名。
“他即便死了,我去看看他,又有什么不可?”
戚淮声音温柔,这天下还没有人见过小西河王如此柔软的神情。
他最后见他一面,然后死在他的坟前,了此离经叛道的一生,也算有始有终,全一段他们的过去。
就像温蓝做的一样。
他竟开始羡慕温蓝。
耶律德让咬了咬牙,终于忍不住道,“将军莫急,章璎未死。”
戚淮猛地顿住了脚,声音干涩的像是被划破的老树皮,“陛下切莫开玩笑,他的事,草民经不住玩笑。”
耶律德让道,“当年不过是他故意气温蓝的把戏,我们去的时候他还活着。”
戚淮无法心平气和,“你们去的时候是什么时候?那他现在呢?”
耶律德让据实相告,“我这几年虽在打仗,却一直关注他,他身边跟一位神医,身体调养的差不多,打仗的时候一直在阿里图,但这几日身子每况愈下,清醒的时候不多,我便让神医将他从阿里图带回来,举国之力想办法,便不信从阎王手里抢不下来这条命。”
戚淮心痛如刀绞,后知后觉,“他怎么了?”
耶律德让发出了一声叹息,“他伤痕累累带着李宴从大央逃出去,后来李宴死了,他遇到一位神医,神医勉强治好了他的伤,这几年的调理之下当年琵琶骨落下的伤也死里逃生地好了大半,只是他为了快速恢复功力而服用了一种药物,这种药物虽然能恢复功力,但却以耗尽生命为代价,他的日子因这剧毒所剩无多,但索性已经有了新的办法,但无人试过,未必能成。”
戚淮心神剧震,知自己为了守护家国,终于负他良多。
若不是他放开了章璎的手,又怎会遭遇这日后的一切?
辽帝口中轻飘飘的几句话,是李宴沉甸甸的一条命,没有人比戚淮更明白李宴对于章璎的重要。
他装糊涂了好几年,周旖东拦下来隐瞒他的东西,无论是章璎亦或李宴,他当真一无所知吗?
他只是不肯面对罢了。
他是个懦夫。
戚淮几乎就要痛哭流涕。
他怎么能配得上章璎?
气血翻涌,蛊毒作祟,小西河王因痛楚而面容扭曲,“他在什么地方?”
“他在长安,就在你脚下踩的这片土地。”
第168章
“他在宫里。”
耶律德让不再卖关子,而是如实回答戚淮的问题。
“祝泠子遍查医书,找到了一种另辟蹊径的解毒方式。”
戚淮手一抖,抬眼看向耶律。
年轻的皇帝毫不怀疑,若是目光能有实质,他此刻已被那双眼睛洞穿。
耶律德让清了清嗓子。
“域外有一对蛊,母蛊杀人,子蛊救人,母蛊入体绵延繁嗣,食人心脉,子蛊入体吸髓而生,章璎体内烈毒聚入骨髓,借这子蛊吸走烈毒,也不失为一个救人的好法子,但若这子蛊长期留在人体不出,便有被吸干骨髓夺走性命的危险。”
戚淮干哑着喉咙,“所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