诚如章璎所言,他性格如此,后悔一千遍,一万遍又有什么区别呢?
人啊,总是撞破了头才会觉得疼。
“明日是我生辰,我是否还有机会再看一次火树银花?”
章璎仰头看着戚淮,目光落在他鬓角的银丝和断臂上,终于有些动容。
“戚寒舟,你竟然这么老了。”
戚淮胸腔一口浊气憋得紧了,险些因这一句话落下眼泪。
他本是个流血不流泪的军人。
戚淮理了理章璎被风吹拂鼓起来的领口,“我们还有多少时间可以浪费?”
一别经年,他们都老了。
戚淮不再是曾经那个意气风发的将军,章璎也不再是那个满腔正义的少年了。
“这些年我总是做梦,梦到过去的你,我想拦住梦里伤害你的自己,却忽然醒来。”
他在梦里都无法救他。
往后啊,要好好活着,才能一起老去,花白头发。
章璎眨了眨眼,面颊滚落一滴泪。
他不知道自己怎么了。
他的旧人都去了,只剩下一个戚寒舟不离不弃,他该牵起来他的手,还是各自奔赴前程?
但他们又哪里有什么前程可言?
戚淮若不能跟着他,耶律德让不会放心。
罢了。
他本无名无姓之人,回顾前生,幼时得到厚待,少时意气风发,一朝卷入惊天风云,从此沦为世人唾骂的阉人宦官,新帝登基,本抱以必死之心,谁知磨难在后,历经重重死劫,尔今天下落入异族手中,却山河无恙,国泰民安,他与章荣海所有努力在大局的摧枯拉朽之下犹如蜉蝣撼树,现在想来倒是讽刺的很。
其实在见到耶律德让的时候,章璎内心便知道自己该放弃了。
但他始终不肯承认。
踌躇满志的往昔在记忆中早已模糊,小宴的死夺走他生机,阿姐的死还给他名字,这世上的人来来去去,到最后只剩下了一个面目全非的戚寒舟留在身边,戚淮为他身陷死地,多年情分又该如何回绝?
时至今日,他已不再纠结自己来自何处,因他已深知自己将要去往何方。无父无母又如何,被章荣海利用又如何?那些都过去了,人非昨日人,景是昨日景,沿途有人相伴自然是好,若无人相伴,他一人也能慢慢看遍大好河山。
人不自赎,无人可度之。
可笑这么多年,他竟才学会自度。
章璎抬头的时候,正看到戚淮一双漆黑眼眸看过来,他们互相在对方的瞳孔看到了自己年少的影子,风声飒飒,戏腔婉转,恍惚数十年时光漂浮而过,章璎的人生早已结束,章明礼的人生才刚刚开始。
戚淮知道,章璎一直是个心软的人。
他从未见过比章璎更心软的人。
哪怕如今留在他身边只是因为同情和愧疚,他也甘之如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