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宓:他可爱个屁!
最近添了个角色之后,自己都感觉新鲜血液带来了生活的气息。
求小星星!求投喂!
第139章 风云涌(六)
午后英英觉醒,便被沈宓领着去了将军府。
此前贺云舟已经官至北境大统领之职,但贞景当时觉得“将军”威风至极,便赐宅以立名将军府。
之后也都这么叫了。
进府,下人领着他二人挪步吴清瞳禁足的内院——入眼的房屋四面通风,悬窗敞开,院内花草被热风卷起浮香阵阵,正对的窗台书案,有一绰约倩影俯身埋首,执笔描墨于纸上,手腕纤柔而端直。
方英英见了一眼就立马朝身侧问,“这位姐姐就是我们今日要见的人么?”
沈宓笑了笑,视线正对上窗内吴清瞳不经意抬起的目光,一边回道:“对,京都人评:下笔金录,明月在前。她久负盛名,做你的先生也绰绰有余。”
说着,吴清瞳那头也恰好抬笔起身露出正面,英英盯得仔细,眼见京都女子的霞面秋水,心下感叹之际,也生出难以攀拟的云泥之别的感觉。
随即见她那双清冷素之的眸子望在自己身上,连忙羞的抬步躲到了沈宓身后,扒着他的衣袖偷偷地瞧。
她是确实是羞,同当时处在山野间的自在不同,她此时望见的同性的美好,是更广阔的、属于熙熙攘攘人群的世界里的现实,是能够映照出她自身平凡又渺小的模样的铜镜。
她能够知道自己缺什么,没有什么,不足什么,比不上什么,所以觉得羞。
即使她只是一个十来岁的小姑娘,可是人性的早熟会像一阵风一样,毫无征兆地会在某个时刻降临,卷碎从前将她围在不谙世事里的琉璃罩,让她整个人的自尊和人格摊开,经受这种残酷的认知洗练。
她手心紧张的冒汗,似乎能够在这个场景之中喘息的唯一支持,就是手中紧紧抓住的袖子。
彼时吴清瞳已经搁下了笔,挪步出屋行至跟前——
“清瞳被令禁足期间,劳烦世子殿下前来挂念,只是…圣旨明令,不允探望,还望世子莫要因此卷入风波。”
沈宓温和地将身后的人慢慢捉出来,拉到跟前,拍了拍英英略微紧绷的肩,“你放心,我此来是为要事,牵连不到的。”
吴清瞳听完放了心,低眸朝着怯生生的方英英看去。
沈宓顺势介绍,“这是我义妹英英,此番来此叨扰,正是为了她的事。”
吴清瞳点了点头,侧身让开道,“请世子进屋落座。”
三人进屋,花影浮动,清香醺醺,有笔墨清雅中和,还有房中深深浅浅飘出烟线的沉水,屋里干净明亮,外头的光线自窗台落到中间的兰草屏风上。
下人上了茶来。
“英英缺位教书先生,我嫌满京都的夫子太过迂腐,便只能来找你了。”
吴清瞳失笑,“清瞳虽然才情比不过那些痴文迷字数十载的学究,不过论起离经叛道,世子算是找对人了。”
她这时还能从容地开着玩笑,以心胸开阔自比离经叛道,沈宓宽慰了不少。
便顺水推舟,“这么说,你答应了?”
吴清瞳点了点头,“小事一桩。”
于是三人短短一盏茶的时间作完拜师礼,方英英便改了口,与吴清瞳也亲近不少。
“其实我没有什么能教的,也只有脑子里千卷诗文,”她指了指自己的额头,又点了点自己的胸口,“心下这俯仰天地的痴妄,能教你在这世道中活的清醒自立些。”
方英英倒是听得懂她这谦辞,但她对后者存疑,“先前方二教导我,人生在世,俯仰天地之间,或取诸怀抱,悟言一室之内,或因寄所托,放浪形骸之外,我记了好些日子才明白这其中的道理,才明白他对我的期待,可既然是趣舍万殊,静躁不同,先生俯仰的又怎么会是痴妄呢?”
吴清瞳听到她说方二,一时顿了顿,看向一旁。
沈宓随即接到,“是当朝都察院佥都御史方宿和,家中排行第二。”
吴清瞳了然,并没有再多问这其中的牵扯,而是摸了摸英英的头发,娓娓道:“做一个俯瞰万川、胸藏沟壑的女子,是一件很不容易的事,因为这不仅意味着要与天底下的大部分女子背道而驰,还意味着要被这容不下异端的世道所打压鞭笞,”
“行走在极端与先进的思潮之中的人,注定要违背现存的道德和常理,遭受千万重孤独和不被理解的碾压,可是先生最终认了命,接受了这样的世道,所以没办法坦然地把这种心气称作壮志,只能说是痴妄。”
英英并没有听懂她的话,只是模棱两可地点了点头,再没发话。
沈宓在旁听了半晌,一声不吭,直到她二人问答休止,才教英英出去院子中扑一扑蝴蝶。
屋里剩下他与吴清瞳二人,终于出声,“是因为呈递的自证奏文之事?”
吴清瞳苦笑,“我并非是个不知足的人,只不过常理讲的父为子纲、夫为妻纲现如今都不是我能选的,我只不过不想像个百无一用、要依附谁去活命的寄生之虫一样,整日枯守在这暗无天日的宅院里自怨自艾。”
大抵是很久没有接触过外界、看着不同的人了,心知从前的旧友也各有所困囹圄,同在一方晴空底下,在经历不同的劫难,这阵子百感交集。
今日沈宓来此,一切都恍若经年,于是心底的苦闷像是开了闸的洪水一般纷纷涌出,一旦开始就停不下来。
“我常常在想,为何父亲入狱,我身为血亲却不能像个堂堂正正的人一样恪守孝道、奔走求情?”
“为何夫君遭诽,我身为发妻也不能像个清清白白的人一样替他广而告之,辩证名誉?”
“我为何非得拘陷在这样一个看似避世桃源的屋子里,将我的良知掩埋,将我的身心烂透,将我的灵魂剥开撕碎,变成一堆毫无价值的东西,陪着这满目琳琅的金玉一起供人亵玩、议论、轻贱、毁灭…”
“我时刻记得我是一个活生生的人,一个有血有肉有悲喜的人,不是一群人随意蹂躏践踏的东西,我又不是死的。”
她温婉的眼尾逐渐变得通红,眼底有股沈宓体会不到的愤恨和哀伤,可依旧令他心绪堵塞,令他想承接不住地想要避开。
他并不是个软弱心狠的人,只是在这样不公平的世道之下,他如若连感同身受都做不到的话,那么他是不配为人所倾诉这样一段心声的——
原本他就什么都无法做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