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而刚要起身, 他身躯猛地一颤,黑着脸直挺挺地躺了回去。
一道关切的视线立刻向他凝来, 随之是一叠声的询问。
“师尊您醒了,渴不渴, 饿不饿,可是哪里不舒服?”
师尊哪里都不舒服。
看着一脸餍足趴在卧榻边上的雒洵, 凌霜铭怒上心头,伸手去扣逆徒的脑袋。
理所当然地, 他再次为这微小的举动付出了惨痛代价。
曾风姿卓绝的剑者,捂着酸软的腰再度倒下,只觉浑身骨头都要彻底散架。
雒洵极快地将人扶住,为他垫高身后的丝枕:“师尊没事吧, 都怪弟子不知节制, 让您老人家受累了。”
凌霜铭放任自己陷在软绵绵的靠枕里, 待那阵酸痛下去,才狠狠剜一眼始作俑者。
平时小嘴抹了密,谁能知道这人在床上却荤话一套接一套的。
当初在他老人家精疲力竭时,这臭小子可没半分愧疚,怎么现在倒是想起孝敬了?
信他个鬼。
许是听到了凌霜铭心底滔滔不绝的批判,雒洵低眉垂眼地挪过来,默默为他推拿。
不得不说,魔尊大人于修炼一途无人能及,在伺候人方面也天赋异禀。
他按揉的手法看似轻柔,每当点在各处穴道时却自有一股巧劲,腰部淤塞的经脉三两下被疏通,舒服得令人昏昏欲睡。
“师尊,稍微侧躺过去些。”
凌霜铭没有多想,懒洋洋地翻了个身。
倏然,他感到橛骨被人轻轻按了按,一阵酥麻顺着脊髓直通全身。他顿时软倒下去,情不自禁地发出声慵懒的轻吟。
绵长尾调微微上扬,仿佛一只猫儿惫懒地向人勾起尾巴。
凌霜铭老脸一红,赶忙清咳几声,企图掩盖自己的尴尬。
雒洵却不愿放过这绝佳的机会,他将人翻过来,细细地欣赏那对潋滟的蔚蓝眸子,以及微微泛红的鼻尖。
他的好师尊平日里面冷心冷,甚少能有这般窘迫时,但这样的光景,近几日他已独享了无数遍,仍是意犹未尽,百看不厌。
恋恋不舍地看了一会,他狡黠地笑笑:“师尊,弟子听说仙人洞府内,境主心境甚至能影响一方景物变迁。”
本就波澜迭起的眼瞳立刻掀起滔天巨浪,寒玉似的美人再度烧得通红。
雒洵再接再厉,笑得愈发意味深长:“数日前,此间尚是一片幽邃夜色,如今怎会骤然变天呢?”他俯下身,在凌霜铭纤长睫毛上落下一吻,“那扰得师尊心神大乱的罪魁祸首到底是谁,弟子将他抓来,任由师尊撒气如何?”
凌霜铭偏过头,将火辣辣的双颊埋进丝枕里,“你既已如此大逆不道,还唤我师尊作甚?”
雒洵凝视着乌发间露出的那点红得滴血的耳垂,手指慢慢在被褥间攥紧。
他喉结滚动,语调还算镇定:“弟子不唤您师尊,又该叫什么?”
凌霜铭抄起手边的软枕便往逆徒头上砸:“爱喊什么便喊什么!”
可算看出来了,这臭小子就是存心拿他打趣呢。
雒洵眨巴眨巴眼睛,任由枕头迎面飞来,又顺着俊脸缓缓滑下。
“师尊说过,一日为师终身为夫,是故弟子觉得,这般称呼并无不妥。”
“我何时说过这种混账话!”
他明明说的是,终身为“父”吧。
简直就是逆子!!
凌霜铭抄起枕头,打算给这花枝招展的孽障致命一击。
但听“咔嚓”一声脆响,他再度捂着腰,满脸痛苦地倒了回去。
曾一剑震九霄,而今日薄西山,不复当年。
“诶,师尊息怒,仔细腰疼。”雒洵缩着头大胆凑近,没心没肺地笑道,“弟子再给您揉揉?”
“闭嘴!”凌霜铭悻悻地翻个身,赌气不去看那逆徒,指着腰椎的位置命令道,“这里,用点力。”
“弟子遵命!”
雒洵眉眼弯弯,越发殷勤卖力。
凌霜铭总觉得其中有几分得逞意味,但他很快在雒洵的娴熟手法下昏昏欲睡,遂把心里那点疑惑抛诸脑后。
这大概是他自重生以来最安稳的一觉,神魂得到暂时修补,这具千疮百孔的身躯也得以枯木回春,涌动着仿佛用不尽的生机。
洞府内层层叠加的阵法,以及身边这尊人间大杀器也给了他足够的安全感。
因此当他睡眼惺忪地醒来,看到眼前一如试剑峰寝殿内的景象,摩挲手下触感熟悉的软榻,几乎以为自己还在梦里。
绕过屏风,便是那方低矮的桌案,一旁的宣德炉里慢慢盘起雪松熏香。
凌霜铭无声地笑了笑,在桌前散乱摆放的软垫坐下。
其实他并没有燃香的习惯,只是雒洵稍长大些不知为何变得极为粘人,殿内的衣食起居,都被张罗得无比周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