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知津猛地一屏息,下意识地就回头去看后座上的季声。
季声大约也能察觉到他在看自己,于是抬头笑了一下,十分淡然的样子。
“我在。”季声对着手机的方向说。
白誉的声音也是毫不意外,他笑了一笑,了然:“我说呢,派人去你家,居然已经人去楼空了。”
话音落下,谢知津竟瞬间起了一身冷汗,他迅速转头看向季声,却见季声的脸色还是淡淡的,只是顺着问白誉:“你找我做什么,又想来报复我?”
“报复不成了,我十分钟之后的航班。”白誉道:“知津,希望你不会为今天的决定后悔。”
不等谢知津和季声再说话,通话界面就显示结束了。
谢知津没听懂白誉最后那句话的意思,立刻又把电话拨过去,却提示对方已经关机。
“不会再打通了。”季声靠在后座上垂着眼睛说。
谢知津也清楚白誉这一走大概就再也联系不上了,他沉吟了一下,很快又联系了阎迟。
阎迟正从一堆令人焦头烂额的事情里抽出来,接电话的时候嗓音是哑的。
事情的结果和他们猜想的差不多,阎迟这边证据充足,林先宥也在审问之下招供,交代了季声车祸的真相。法院下了判定书,但白誉却直接一纸机票出了国。
至于要不要继续追究白誉的责任,要看季声这个受害人的意思。
季声在听到这个结果的时候下意识地沉默了,他对眼前的生活拾不起希望,又本就是个不会怨天尤人的人,是要把事情闹到满城风雨人尽皆知的地步,还是以白誉出国而就此息事宁人,他决定不了。
但谢知津可以。
他看了季声一眼,然后关了免提,将手机放到自己嘴边,以一贯雷厉风行的态度对阎迟说:“继续向法院提起诉讼,不要就这么放过他。”
针对谢知津的那些舆论虽都已经得到澄清,但禾信仍然损失惨大,事情发展到这一步,其实已经算是两败俱伤了。
季声沉默地闭上眼睛,知道这又是一场打不完的官司。
作者有话要说:
第66章 相处
谢知津一路沉默, 到家以后仍一言不发。
他想发脾气,要不是顾虑着季声在旁边,估计早就一脚油门去拆了机场。
季声倒是没说什么, 一回来就蹲在阳台上陪季多福玩新买的磨牙棒, 等季多福玩得昏昏欲睡的时候才从阳台出来,悄无声息地给谢知津倒了一杯水。
谢知津接过那杯水, 有一瞬间的晃神, 他听见季声说:“意料之中的事, 没什么好生气的。”
“意料之中?”
季声点了点头, 笑着在沙发上坐下, 说:“白誉家世显赫,又就是个利己主义者,这件事的罪名又可大可小, 他会在这种时候选择抛下国内的产业,也是情理之中的事。”
这一点谢知津也知道,可他还是觉得愤怒,“可你的眼睛就是被他害的。”
“所以才说, 我自认倒霉。”季声笑着, 声音温柔和缓, 却莫名坚定有力。
谢知津缓缓地苦笑了一声, 心道果然。
自己之前猜的果然没错。
谢知津不知道忽然想起了什么, 竟略过这个话题又问季声:“你跟我说实话, 你和我提分手之前,白誉到底有没有找过你?”
季声倒是没有想到谢知津会突然问这个,沉默了一下还是承认了, “他找过我, 他说喜欢你。”
许是季声太过坦诚, 竟让谢知津有一瞬间的脱力。
心口闷闷的不太舒服。
他端起那杯温热的水喝了一口,等身体上的不适略微消下去一些才叹了口气,说:“怪我吗?那天我如果肯耐下性子来问一问你,或许就不会造成今天这样的局面。”
他说的是季声在医院同他提分手的那个晚上。
在过去的许多个瞬间,谢知津曾不止一次地想要问一问季声:怪我吗?
他畏畏缩缩不敢问出口,是生怕季声会说一个“怪”字。
如今谢知津终于将这句话问出了口,可季声的回答却是模棱两可的,他淡淡地抿唇笑着,声线清润:“现在再说这些,似乎没有太大的意义。”
谢知津便失落地低下头,强撑着用平常的语气说:“没事,你怪我也是应该的。”
“谈不上怪你。”季声从沙发上起身,扶着沙发走到饮水机旁,也给自己接了一杯水,又说:“过去的那些事情,我希望它们是真的过去了,逝者如斯夫么,别困在牛角尖里出不来。”
那么多说多说不清的陈年恩怨,在季声嘴里,就只是孔老夫子的一句话。
谢知津愣了一下,忽然就了悟了。
季声就是在这时候叹了口气,笑着继续说:“如果谢董没有出事,那么禾信如今的损失也不会太大,你和白誉家世背景相仿,正因如此,所以你才会觉得无端愤怒。因为在你二十多年的人生里,从没有哪一刻像现在这样无助。”
“但我和你立场不同,我从不畏惧强权,也永远不屑于与强权为伍,只要人活得清白干净,就永远有推倒重来的勇气。”
季声就是这样的人,不怨怼也不憎恨,只要看得见着世上的公平与正义,就能够活得坦然而自若。
他不是不怕强权,他是不把强权放在眼里。
恍惚中是谢明洵过世的那个夜晚,季声站在别墅门口侧首说:人可以摔到,但不能爬不起来。
谢知津就这样出神地想着季声的话,过了很久才缓缓地应了声:“你说的也不全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