过了好一会儿,谢知津才又偏过头去问:“季声,你说是我好还是季多福好?”
季声实在想不明白为什么会有人想要拿自己跟狗比,但还是点点头,十分认真地回答:“你好。”
谢知津却开心得几乎要找不着北。
他永远也忘不了那一天,在异国他乡的街头,季声裹着一条红色的方格围巾,清俊的下巴被围巾藏来,只露出半张温润的脸,以及那双温和清贵的眼睛。
他说他好。
——
因为手术的原因,季声的头发剪短了一些,额前的发梢垂落下来只有两寸,他不适应,在医院的时候总是动不动就捋自己的头发。
谢知津说好看,“我们季声怎么都好看。”
季声便较劲儿地翻过身躺在床上,任凭谢知津再说多少好话也不再搭理一句。
他听着谢知津絮絮叨叨地说了很久,最后才冷不丁地开口:“今天是晴天吧?”
谢知津一下子没听懂,愣了一下才看向窗外晴朗的日头,认真答道:“是晴天,好久没有这么好的天了。”
季声便转动眼珠笑了笑,浅棕色的瞳孔里映出一些细微的光晕。
他的光感已经越来越强烈了。
谢知津大约也意识到这一点,与季声聊起病情的时候总是往好的方向谈。
他问季声愿不愿意在波士顿做最后的复明手术,季声不太想,说想一睁开眼睛,就能看到国内的月亮。
谢知津便笑着说好,“那我们就回国做手术。”
——
等到季声在国外的基础治疗全部结束,医生说可以回国再做进一步的手术时,波士顿早已经是一片冰天雪地。
谢知津和季声赶在十二月底回了国。
令人颇感意外的是,就在他们横跨国境、冲破云层回到故土的那一天,国内的天空也飘起了碎雪。
这是真正意义上的冬天。
机场里人声鼎沸,谢知津还像过往的几个月一样拉着季声的手,边走边说:“国内的医生已经安排好了,再过十天就可以进行手术,顾临亲自去交涉的,非常顺利,你只要等着做手术就行了。”
季声沉默地点了点头,这些事情谢知津已经在回过之前同他说过一遍了。
感受到身侧人的欲言又止,谢知津才迟疑着说:“手术后……”
“手术后……”季声打断了他,同时把后半句话接上,果断干脆地笑了一下:“手术后,你可就真的不欠我的了。”
不知道是不是季声的错觉,他竟觉得自己说这话的时候哽了一下。
但他很清楚自己在说什么。
他与谢知津之间早就不存在谁欠了谁,季声从未计较过这些事情,是谢知津心里觉得愧疚,所以才套用了这些说辞。
他说谢知津不欠他的了,意思就是说希望谢知津不要再纠缠他了。
季声觉得自己有些心狠,但还是把这句话说给谢知津听了。
直白、坦荡、无遮无拦。
截止到现在,他与谢知津已经纠缠了四年,从开始的期待到后来的心灰意冷,从暗无天日又到萌生希望……
谢知津几乎左右了他全部的生活。
人来人往的机场里,谢知津没有立刻回答,但他忽然停下脚步,拉住了季声。
他不知道该不该答应,就那么沉默地看着季声,黑色的羽绒服反衬在那双浅色瞳孔之中,隐隐含着些光晕。
谢知津看着这个一度支离破碎,但总算被他拼拼补补恢复了些原样的季声,笑了。
他十分慷慨地说:“就当是我还一个健健康康的你,等你能看见了,如果要走,我就真的……”
喉头还是哽了一下:“我就真的不留你了。”
季声点点头,终究是没有再说什么。
在几个月前他答应谢知津出国治眼睛的时候,就已经料想到了会有这一天。
他从前最想要的就是和谢知津撇清干系,可真到了谢知津愿意和他撇清干系的时候,他竟觉得心里不太舒服。
像盛满了水的玻璃杯忽然漏了一角。
他能够鲜明地感知到谢知津变了,真的变了。
在这段他们彼此都不太愿意去回忆的时光里,不可一世的谢少爷,终于饱经挫折地学会了如何去爱一个人。
从机场里出来,平整的路面上已经落了薄薄一层碎雪。
一声“知津”打断了他们两人共同的思绪。
季声循声偏过头,谢知津抬头看过去。
“哟,阎迟和顾临一起来接咱们了。”
阎迟略显殷勤地迎上来接他们的行李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