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知津哑笑:“其实我也查到是您了,但是一直不知道要怎么跟季声说,主要还是怕……”
主要还是怕季声不愿意接受。
要怎么才能接受呢,将近二十年都对自己不闻不问的母亲,却忽然出面替他垫付了一笔手术费。
就算是季声那样冷静清醒的人恐怕都要找到许欣苹,然后质问一声为什么。
许欣苹将这个答案说给了谢知津听。
“声声这些年,过得十分不容易。”
“自从我和唯书离婚以后,声声就把自己封闭起来,不愿意再与别人交流,在他的那个小世界里,没有父亲,更没有母亲。”
“不过不知道声声有没有同你讲过?小时候最疼他的人,其实是他的外公。”
“没有。”谢知津怔了一下,却并没有找到季声说这件事的记忆,“他没说过这个。”
许欣苹淡淡地“嗯”了一声,又不紧不慢地说:“声声小时候就是外公看大的,也是一直住在黎江市的,直到六岁那年上小学,才被我和唯书接回了南京。”
“因为这个原因,声声十分想念外公,一放寒假就央求着我们带他来黎江市接外公。可也就是那一天,那场车祸发生了,声声的外公将他抱在怀里,自己却当场身亡。”
谢知津讶然,“所以季声这些年……一直在自责?”
“自责。”许欣苹默默地啜了一口咖啡,“他自责的事情太多了,他外公、他父亲、还有我,我们每一个人都带给他圆满的开端,每一个人也都没能逃过惨败的结局。我们做父母的只知道逃避,却要一个孩子来面对这一切,也是非常可笑。”
“声声那么好的一个孩子,从小被我们捧在手心里长大,像小王子一样,开心、快乐、健康、幸福,但有一天却不得不因为家庭的原因陷在泥地里,这种感觉,想必谢先生现在深有体会?”
谢知津深深地看了许欣苹一眼,一方面是诧异她为什么会知道这么多,另一方面又觉得她说的很有道理。
自从谢明洵过世之后,他也算是墙倒众人推,见惯了从前没有过的白眼,也险些在白誉和李明储的算计里丢了身家性命。
所以他更能理解季声,也更能体会那种世家小公子一夜之间被碾入泥潭的挫败感。
谢知津沉默了很久,一直等到肋骨处泛起丝丝凉凉的疼痛时才又开口:“您今天来找我,不只是为了给我讲季声的过去吧?”
许欣苹点了点头:“当然,我说这些,只不过是想要让你看到一个更为完整的声声。”
“声声随我,脾气又倔又傲,心里明明已经后悔了,但嘴上就是不愿意说出来,他就是这样的人,再怎么改也改不了了。”
“我对他虽称不上关切,却也十分了解他这些年的心境,十几二十几的孩子,却非常少年老成。谢先生,我要谢谢你,因为他直到遇到了你,所以才变得会哭、会笑、会爱人。”
谢知津已经隐约猜到许欣苹接下来想要说什么,他想要开口打断,可在抬头看到女人的满脸病容时,终究还是没忍心开口。
他听见许欣苹说:
“谢先生,我以母亲的立场恳求你,请你在对待声声的时候,多给他一些机会吧。”
“他的心其实很软,像他父亲一样,是一个很温柔的人。”
“嗯。”谢知津轻轻地应了一声,语气十分寻常,像是在答应别人一个微不足道的请求。
可也只有他自己才知道,这是一个母亲最后的心愿。
在他没有选择阻止许欣苹说出这个请求的时候,他就已经答应了。
许欣苹欣慰地笑了一下,起身从座位上站起来,桌子上的咖啡她只喝了两口,还在冬日的午后氤氲着热气。
这场交谈并不长,却足以改变他们的往后余生。
许欣苹重新带上那顶毛线帽子,淡笑着同谢知津告辞:“我还希望谢先生不要把今天见过我的事情告诉声声,因为我已经时日无多。”
谢知津猜到她是生病了,“是什么病?如果需要钱的话,我这里……”
许欣苹淡笑着拒绝了他的好意:“不需要,只是别告诉声声就行了,我不想他殷殷勤勤地找过来,听到的却是我的临终遗言。”
“毕竟我没有那么爱他。”她抬脚离去,高跟鞋的声音带起一串余韵,“这个世界上最爱声声的人,只会是你。”
许欣苹走了,决绝得像是再也不会在这个世界上出现一样。
但她的出现就想冬日午后的一杯浓咖啡,纵使十分苦涩,却也足以让一个畏惧寒冷的人寻得温暖的源泉。
谢知津在咖啡厅里沉默地坐了许久,然后起身问店员讨要纸笔。
店员问他要什么纸。
谢知津思考了一下,笑道:“最好是漂亮一点的信纸。”
作者有话要说:
妈妈没有PUA,只是让把一个更加完整的声声呈现在了小谢面前,小谢想明白啦,他们要真的和好啦,正文也快完结啦。
第77章 重圆
医生说季声可以摘纱布的时候, 恰好是这天的黄昏。
冬天的太阳不温不火,分明连外面的积雪都融化不了,却还是执意地要在即将消亡的前一刻肆意散发/浪漫。
窗外是火烧火燎的云红色晚霞, 蔓延到街角楼层, 给建筑物的反光玻璃渡上了一层温暖的光。
季声想看,但医生不让。
“你的眼睛现在还不能适应这样强烈的光线, 最近一定要注意, 对眼睛有刺激的都不能看, 阳光太强的时候也不要出门。”
离窗户最近的阎迟一听这话就勤快地把窗帘拉上了, 末了还和另一侧的顾临挤眉弄眼。
季声自然不会抽出时间来理会他们两个, 只是心不在焉地“哦”了一声,显然是遗憾自己不能看窗外的晚霞,但还是对医生道了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