俞嘉佳在心里给自己点个赞,不抛弃、不放弃,这就是真兄弟!
周瞬尽管没对岑渊动手动脚,也不忘火上浇油,“没关系,岑哥,慢慢休息,我们等你,反正这一关不限时。”
岑渊:“……”
我真是谢谢你们的兄弟情了。
尹修站在一旁,忍笑。
岑渊甩不脱这几块热情如火的狗皮膏药,强撑着站起来,尹修伸手去虚虚扶他的胳膊,在他身侧很轻地开口:“队长,要不这关弃权吧。”
他太清楚,岑渊若非难受到极点,绝不会轻易在他人面前示弱。
但凡还能扛,他就会逼着自己扛到底。
岑渊再一次不着痕迹地推开他,往前迈步,“走吧。”
第95章
岑渊不怕鬼。
至少在今天以前, 他以为自己从来不怕。
哪怕现在,他也不觉得自己是怕。他并不怕他们。他只是……会不停地想起从前。
他想起石大胆, 想起余超。这两个人是他从军七年最好的兄弟。
这两个人的性格天差地别。石大胆天不怕地不怕, 带着一副强壮的体魄和满腔沸腾热血来参军。石大胆参军第一天就毫无保留地宣称,他一定要建功立业,衣锦还乡。
没有人嘲笑石大胆。石大胆在军中掰手腕没输过, 单挑也鲜有敌手,唯有弓术始终被岑渊压一头。
石大胆在战场上的勇猛近乎无人匹敌。其实石大胆的本名叫石树根, 石大胆是他的绰号,参军前就有了。没有人记得石树根, 所有人都叫他石大胆,包括岑渊。
岑渊和石大胆从出身到脾性都不沾边,但他们第一次与秦军开战时,石大胆救了岑渊一命, 自此,两人成了肝胆相照的好兄弟, 也是形影不离的好搭档。
而正是他这个好兄弟、好搭档, 要了石大胆的命。
那一次, 他们在秦国边境与秦军交火。完事儿后,晋国部队撤退。撤军路上,岑渊和石大胆带领的小分队路过一个早已破败荒凉的秦国村庄, 竟在里面发现了三个秦国伤兵。
石大胆的第一反应是上去斩草除根, 岑渊拉住了他。
秦晋两国的历史很复杂, 相互之间有恩也有仇。但有些历史是藏不住的, 尤其当时诸侯争雄, 晋国哪怕能让史官篡改自家的历史, 别国的史官可不买他们的账。事实是, 秦国帮过晋国不少。秦国本身是个穷国,却曾在晋国最艰难的灾年援助晋国不少粮食,救了晋国很多百姓。
后来,秦国遇上饥荒,反过来向晋国求援,晋国却以种种理由丑拒了。
秦穆公曾有一句名言:其君是恶,其民何罪?
君指的是晋惠公,民指的是晋国百姓。年少时的岑渊机缘之下读到这句话,大受震撼。晋国的人,从国君到他父亲,从不曾对秦国百姓怀抱过这样的悲悯之心。
岑渊不再像父亲教导的那样鄙夷秦国。相反,他认为秦国这个对手,在某种意义上值得钦佩。
看着那几个毫无还手之力、眼里只剩恐惧与痛苦的秦国伤兵,岑渊想起了秦穆公的那句话。
这一仗已经打完了,岑渊对石大胆说,没必要赶尽杀绝。
放下兵器,脱下盔甲,他们也只是普通老百姓。
岑渊不敢明说,自己心底还藏着点儿私心。看到这些秦兵,他就会想起尹修,想起尹修那位大哥,想起那一群嘻嘻哈哈大口吃肉大口喝酒的汉子。
他不知道,今天遇到的这几个伤兵里,会不会就有尹修并肩过的战友。
石大胆是个很单纯的人,在他的眼里,世界非黑即白,同胞就是同胞,敌人就是敌人,他既是晋兵,看到秦国人就得杀。
可那一次,他选择了相信岑渊。不是因为岑渊级别比他高,而是因为岑渊是他最好的兄弟。
他永远无条件地站在岑渊一边。
岑渊没想到,他们放过了那几个秦国伤兵,那几个伤兵却没打算放过他们。
他们低估了秦国人的熊熊战意。那几个秦兵自认命不久矣,他们决定在生命的最后干一件有意义的事。
他们出其不意地偷袭了石大胆。
这本该是绝不可能发生的事,是岑渊主动给了对方机会。
石大胆若不是出于对岑渊的信任,不会对敌军卸下防备。
岑渊红着眼睛冲过去,将石大胆抱在怀里,身边乱作一团,他放任自己的士兵杀死了那三个秦国伤兵。
他当时愤怒得恨不得亲手杀了他们。
那天,他就那样,亲眼看着、亲身感受着石大胆在他怀里一点点地死去。他的体温渐渐变冷,他脸色渐渐苍白,他的眼神渐渐失去光彩。
他腹部的血,渐渐染到了岑渊身上。
石大胆是最不怕死的人。那天,他却声音微弱地对岑渊说,他不想死。
他还没有建功立业,还没有衣锦还乡。
他不仅没有衣锦还乡,岑渊甚至没能把他的尸体带回去,给他家里人一个交代。
回到晋军军营,岑渊为石大胆的死彻夜流泪,被副将当众叱骂——我晋军不需要如此懦弱之人。
又因是他导致石大胆殉职,岑渊被罚降一级军衔,罚薪半年,还下派他到伙房打杂一个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