克伦威尔站起来,他有些气愤,继而阴阳怪气地说:“怎么,难道传言都是真的?国王操起来的滋味就那么好,以致于让你背弃了自己的理想?”
威廉不高兴他这么说查尔斯,他知道处决爱丁堡公爵时不少的士兵都听到了他临死前的那番话。关于自己和国王的关系,伦敦城里开始流传一些似真似假的说法。
“我没有忘记”,威廉曾经想建立一个民主自由的国家,在毕业之后他曾为了这一理想奔赴战场。之后姐姐的死亡令他对国王詹姆士恨之入骨,他思考过英格兰是否真的必须要有一个国王。
但如今,查尔斯并不是同他父亲一般软弱的男人,也不是同那个昏君一样无能的君主。他亲眼所见查尔斯与士兵们吃同样的食物,为他们没有换洗的军服而刨根掘底铲除了爱丁堡公爵这个王国的毒瘤。如果说他们的目标一致,他又有什么理由去反对查尔斯呢?更何况……威廉清楚查尔斯如今在自己心里的分量,对他来说对方已经不仅仅是这英格兰的君主。
“王后的事是不是你们在背后推动,为难一个女人可不是什么有绅士风度的事。”
威廉猜的没错,奥利弗倒不怕承认:“一个女人?她可不仅仅是一个女人,她是皇室的女人,是王权的象征。”克伦威尔摘下帽子拿在胸前,对威廉说:“如果你决定不再和我们站在一起,那今后就不要怪我将你视作敌人。”说罢,他点点头算作告辞,离开了威廉的公寓。
威廉再一次将窗台的烟盒打开,今夜没有星星,漆黑的夜空下只有他指尖的烟雾在缭绕。
第22章 刺杀
查尔斯的腿伤日渐愈合,在原本光洁的皮肤上一头长角黇鹿渐渐展露出面貌,在它的四周还围绕着一圈小小的蓟花。事实上,查尔斯十分喜爱这个疤痕,它有着威廉家徽的模样,隐秘地烙烫在他腿根。红色的伤疤像一种独特的爱语,昭示着他与威廉的关系。
自威廉将他送回圣詹姆士,每隔一日便会进宫来看他。他们都默契地没有再提王后的事,一切似乎又回到了寻常。
入秋之后,绵羊们即将进行第二次剪毛,这是自羊毛税征收以来的头一次剪秋毛。事关王国税收新政能否落实,在御前议会上,威廉自荐担任监察大臣,前往苏格兰,威尔士等各地视察贵族们是否如实上缴羊毛税。
其实查尔斯私心并不想派威廉离开伦敦,但他明白,威廉有理想有抱负,是英格兰的王臣而不是他圈养在宫中的情人。尽管内心不舍,查尔斯还是应允了,更何况没有什么人能比威廉更受他的信赖,羊毛税的实施状况由威廉来监察最适合不过。
大不列颠领土绵延,威廉一走便是数月。伦敦从梧桐摇曳到秋风凋零,最后落起了小雪。查尔斯将他与威廉的书信翻来覆去地看,他每周都会给对方写信,有时候商讨政议,有时候述说思念。威廉的回信则不那么规律,因为四处巡查,地址不断变动,有时候查尔斯一个月也收不到一封回信,有时候三两封信件又会同时送达。
相比于他直白炽热的爱意,威廉则显得克制与收敛得多,信中大部分时候尊称他国王陛下,只偶尔在正文唤他一声查尔斯。
初雪之后,查尔斯抑制不住思念,催促对方尽快返程。然而他等来的不是对方带着无奈的应允,而是威廉被刺的消息。
查尔斯不顾侍从官的阻拦,策马出城去迎受伤的钦差大臣。他后悔当初为什么不多指派一些卫队随行,让威廉轻易受到歹徒的袭击。国王红色的丝绒披风在寒风中咧咧作响,身后是瑞恩带着一队皇家护卫队在拼命追赶。
在伦敦城外以西的豪恩斯洛地区,查尔斯终于见到了躺在马车中的威廉。他腹部受了伤,被人一刀捅在了肋骨之下,再往上一点就是心脏的位置。刺客当场伏诛,没等到审讯就自戕而亡。
查尔斯的眼泪无声地流,威廉还从来没有见到过他如此伤心的模样。他安慰查尔斯:“别哭,我不会死。”查尔斯看起来比秋日他离开时更瘦了一些,一张俊美的脸还余下巴掌大,威廉爱怜地抚过他的眉骨和脸蛋,然后捏住他的下巴,亲了亲那双薄唇。
查尔斯脸上还沾着泪痕,眨了眨眼睛。威廉知道自己情欲起得很不合适,他还有伤,马车外也全是士兵,但查尔斯这幅似乎全身心都爱着他的样子令他心尖发颤,忍不住就想要他。但最终理智还是占了上风,威廉自己平静了一会儿,尽责地向他的国王汇报起此行的收获。
各地羊毛税推广以来,税收大幅提高,贵族们并没有推诿上缴,但威廉在巡查中发现,不少的贵族改变了原本的羊群饲养方式。此前大贵族们多分派家丁或付工钱给平民叫他们帮忙饲养羊群。如今贵族们制定了新的承包方式,将不同数量的羊承包给附近的平民,叫他们缴纳一定的承包费用,到时候剪下羊毛卖的钱就都归承包户所有。羊群饲养得越好,便能获得更多的收益,不少的平民都参与到新的承包方式中来,看起来是美事一桩。
可是问题在于,王国加征了羊毛税,这些贵族们巧妙地转移了负担。平民们又大多根本不关心税收的改革,秋收一来,到手的钱却被告知还要上缴百分之三十给王国。贵族们摊摊手,表示这个钱不是我要,而是国家征收的,你拒不缴纳就犯了国法,是要砍头的。
农户们苦不堪言,又没有办法。威廉将这些都看在了眼里,此刻如实地告诉了查尔斯。
查尔斯沉吟了许久,这不是他的本意。可真要说又无法斥责这样做的贵族们,羊群是他们的私产,愿意用什么样的方式饲养,就算他是国王也无权去干涉。
“除此之外呢,此行你还遇到了什么事,有没有得罪什么人?”查尔斯不相信刺杀威廉的只是一帮见财起意的匪徒,这样的人大多贪生怕死是绝不会自杀的。
威廉本不打算说,因为没有任何的证据,但查尔斯已经敏锐地意识到了,他也就不再隐瞒,一五一十地告诉了对方他在曼彻斯特的见闻。
曼彻斯特的领主是曼彻斯特侯爵,但他因为身负要务,居住在伦敦的贝尔格莱亚,曼彻斯特的金博尔顿庄园里只住着他的妻儿。威廉巡查发现,他们是少数尽责缴纳羊毛税的领主,也不存在着承包给平民以转移赋税的行为。
因为男主人不在,威廉不方便去庄园里拜访。但就他了解,曼彻斯特侯爵在当地私产众多,除了土地和羊群,他还拥有一座酒庄,两家金铺,三个马场,以及无数的磨坊和商铺。
曼彻斯特侯爵的爵位承袭于他的父亲,他的祖父曾担任过英格兰的大法官,授勋了侯爵。对于一个只传承了三代的世家贵族来说,这样的祖产似乎过于丰厚了些。再加上威廉有意调查,因为帝国军费除了爱丁堡公爵,另一位实际的经手人便是曼彻斯特侯爵。
他在走访曼彻斯特城时就感到被人跟踪,此后在城外便遇到了歹徒夜半袭击。好在威廉身手敏捷警惕性强,躲过了致命一击,不然他还真的没法活着回来见查尔斯。
查尔斯听完什么也没说,威廉知道苦于没有证据。查克拉花园的密室里并没有搜出曼彻斯特侯爵参与贪污的罪证,如今刺客也死无对证,仅凭他的直觉是无法为其定罪的。
他们在皇家护卫队的护送下安全返回伦敦,威廉拒绝了查尔斯留他在皇宫里休养的提议,回到他的公寓中养伤。因为行动不便威廉很久没有参与政务,不知道皇宫里的腥风血雨,直到国王亲手杀了曼彻斯特侯爵的消息一夜之间传遍王城。
威廉顾不上伤,入宫去见查尔斯。这样不明不白就杀掉一个王臣,会令查尔斯饱受非议。即便他是这个王国的君主,也不能随意地诛杀一名贵族。更何况国王的身份何其尊贵,就算要处决也绝不能自己动手。
神圣的王座一旦沾上鲜血,暴戾的阴云便会始终笼罩。
第23章 夏莱
威廉赶到王宫,查尔斯正独自在书房,那双绿眼睛刚抬起来的时候透着不悦与威压,在看清来人后才恢复了往日的样子。
“怎么回事?”威廉本不相信查尔斯会如此冲动,但刚才那一眼让他深刻认识到,查尔斯的乖顺仅仅是在自己面前,他是这王国的君主,拥有着至高无上的权力。可权力是把双刃剑,查尔斯能轻易斩杀别人于剑下,利刃也同样会割伤自己。
查尔斯不欲多谈,只说:“想杀了你的人我绝不会让他活。”既然王国的法律无法制裁曼彻斯特侯爵,那么只好他亲自动手。
威廉没想到当日沉默不语的查尔斯竟是下了这样的决心,如果他知道会发生接下来的事,那么他当初绝不会告诉查尔斯自己的怀疑。
“我们可以继续调查,倘若他真的坏事做尽总会留下蛛丝马迹。”威廉没有亲眼所见,但他能想象廷议上曼彻斯特侯爵高呼冤枉,坚决否认自己曾犯下罪行,其余王臣也以证据不足纷纷劝说国王收回成命。
“那要等到何时?等到他下一次再派人刺杀你吗?”查尔斯激动地站起身,就如同他那天从王座上站起来,一步一步走向堂中的曼彻斯特侯爵,然后用自己的国王佩剑一剑刺入他的心口。
鲜血四溅,本应是装饰品的黄金宝剑沾满了血迹,就连查尔斯白皙的脸颊也溅上了腥红的血点。那一刻,落针可闻,四周争执声戛然而止,只有曼彻斯特侯爵濒死的抽气声,他眼睛瞪得很大,表情凝固在死亡前一刻的难以置信。
查尔斯带血的面庞露出扭曲的快意与安心,在周围的人看来,他们的国王是个喜怒无常的疯子。将利剑从曼彻斯特侯爵的心脏中抽出之后查尔斯平静地转身,宣布散朝。
“就算你是国王,也不能这样滥用权力。”如今的王权早已不似从前,国王也要受到议会、教皇乃至民意的种种掣肘。查尔斯此举无疑是在给自己招揽骂名,埋下祸端。“你知道伦敦城里怎么议论你的吗?”
威廉替他担心,可查尔斯本人表现得毫不在意:“随他们说去吧,反正又不是第一次了。”
威廉见不得他这样子,揪住查尔斯丝缎的领子,将他拉到近前。他究竟知不知道有多少人想将他从高高的王座上扯下来?他又知不知道一旦他离开这个国王宝座就根本没有活命的机会。威廉不需要查尔斯双手沾上鲜血,赌上自己来表明爱意,这简直太疯狂了。
查尔斯与他对视的碧绿眼珠里闪动着执着与痴迷,一如他们月下初见。这不应该,威廉如梦初醒,彼时查尔斯第一次见他,为何也会露出这样的眼神。最早他以为国王查尔斯有着独特的性/癖,现在想来树丛后那双绿眼睛分明也同此刻一般饱含着爱意。
威廉松开手,敏锐地捕捉到查尔斯刚才话里暗含的意味,质问道:“你说不是第一次了,什么意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