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关于皇室作风,查尔斯从来不贪图享乐,他的一切衣食住行都是按照国王规制尽量精简。至于王后安娜,查尔斯承认他因为对安娜有愧,所以从来不过问她的花销,结果没想到令她因此被推上风口浪尖被人口诛笔伐。
查尔斯其实并不责怪安娜,她出身于法国皇室,是国王的侄女。从小她受到的教导就是如何做一个美丽优雅的贵族小姐,有礼仪教师教她言行举止,她们的母亲会教导她如何做一位女主人,管理庄园,但从来没有人会教一个贵族如何勤俭节约。
查尔斯心里明白,所有的矛头都是朝向皇室最终朝向自己的,王后安娜不过是一个靶子。恰逢这时候,侍从官瑞恩来报,他此前按照国王的吩咐秘密调查关于王后不满呼声的起源,如今有了线索。
一个名为新资派的组织策划煽动了之前的申讨王后运动,并且此次王城里的异动似乎也与之脱不了干系。瑞恩递上了一份名单,是所谓的新资派核心人物以及与他们过从甚密的人员,而威廉.林森的名字赫然在列。
威廉经过特拉法尔加广场,太阳已经落山,人群仍然没有散去。四周的卫兵得了国王命令只是站得笔直,如同一座人墙,但并没有阻止人们的集会与抗议。威廉深深叹了一口气,民众是最无辜也是最容易被鼓动的,他对贫民的遭遇感同身受,同时也担心牵挂查尔斯的安危。
威廉深知这件事不是表面上看来这么简单,他了解背后那些暗流涌动。早些时候,他曾试图再次联系奥利弗.克伦威尔,可惜对方不肯见他。
突然对面的人群中爆发一阵喧嚣,继而人头攒动窃窃私语。一种诡异的气氛在传播,威廉本能感到不妙,果然有人大吼一声:“国王是个私生子!”有人带头呐喊:“野种不配领导英格兰!”“国王应该退位!退位!”
事件瞬间变了性质,就连此前站得笔挺的卫兵们也开始有些无所适从。人们高举火把,高声呐喊,声浪一浪高过一浪。威廉调转马头向圣詹姆士奔去,身后火光熠熠,在黑夜中宛如一个张牙舞爪的怪兽。
有人恶意散播了查尔斯的身世,这对一个君王来说十分不利。因为臣民们信奉的是君权神授,国王是被上帝选中的领导者。他生来比其他人高贵,所以人们敬仰他,愿意受他的统治与领导。
一旦民众发现,国王的生母是个卑贱的仆从,他的体内同样流淌着属于平民的血液,那么他们就认为对方与自己没有什么不同,凭什么查尔斯可以享受尊荣而自己只能每日辛苦地劳作。
威廉当然不这么认为,查尔斯是一个合格的君主,这与他的血统没有任何的关系,他的生母是尊贵的西班牙公主还是一位普通的女仆对威廉来说没有分别,甚至他在听到查尔斯就是夏莱的时候,内心是欢欣的是安慰的。
可是威廉现在不这么想了,因为显然这件事成了查尔斯最大的把柄,威胁到了他的统治,甚至是生命。
他快马扬鞭奔到皇宫,因为国王显而易见地重用与偏爱,埃德文伯爵骑行进入圣詹姆士宫无人敢多言过问,威廉直到了宫殿门前才翻身下马。他匆忙地去寻查尔斯,想安慰他,与他商量对策。
寝殿里,查尔斯独自倚在窗边,从这里可以隐隐瞧见广场上的火光。他的侧颜苍白,寒风吹起他额前的金发,显然,他已经知道了。
查尔斯落寞的样子刺痛了威廉,他走上前想去抱一抱对方,给查尔斯一些力量,尽管显得于事无补。他才迈了一步,查尔斯就抬眼对他说:“你希望我退位吗?”
威廉被定在了当场,查尔斯这意思是在怀疑他?认为关于国王出生的传言是自己散播出去的?威廉此前没有设想到这样的情形,他在得到消息的第一时间满心都是对查尔斯的担忧,根本没有考虑到知晓内情的自己会成为被怀疑的对象。
也许是因为猝不及防,威廉感到一阵心如刀绞,辩解的话无从说起。倘若他真的存了这样的心思,那么他早在温布利军营的树林里就可以悄无声息地杀了查尔斯。又或者是在苏格兰的查克拉,查尔斯陷在爱丁堡公爵手上,他连罪责都可以脱得一干二净,自己又何苦要不眠不休四处去召集兵力营救。
“如果你说是,我现在就可以下退位诏书。”
查尔斯眼里闪着倔强的泪花,他比威廉更早一步得到消息。他派去探查的人已经得知新资派渗透了人员在人群中,准备今晚散播关于国王身世的消息。查尔斯没有将他们一网打尽,秘密收监。他耐心等待着,等待着预料中的一场狂风暴雨。
查尔斯下午独自去了克利索尔教堂,知晓他身世秘密的人,除了他自己,只余下神父,还有威廉。查尔斯不愿意怀疑威廉,他宁可冤枉将一生侍奉给主的神父,给予了他名字“夏莱”的神父。
在老国王詹姆士临死之前,他曾将查尔斯召到床前,那是他唯一将查尔斯视作自己孩子的一刻。他对即将即位的查尔斯说:“在接你回宫之后我已经杀掉了所有知晓往事的人,仆人,卫兵,包括教导你的老师。”他边咳嗽边继续对查尔斯讲:“你是我詹姆士.斯图尔特和卡洛琳王后唯一的亲子,任何威胁到你统治地位的人都必须提前铲除,为了你也为了这个王国,记住。”
查尔斯没有听从父亲临终的遗言,他留下了曾经苏格兰那座小教堂里神父的命,并将他接往了伦敦,安顿在不起眼的克利索尔教堂。查尔斯偶尔会来这里祷告,也许他需要一个曾经知道他过往的人,好证明夏莱确实存在过。
查尔斯不去威斯敏斯特教堂,因为那里安放着先王后卡洛琳的遗体,他也不去圣乔治教堂,因为那里葬着父亲詹姆士一世。当他再一次踏进克利索尔,神父似乎知道他为何而来。
“国王陛下,我该去侍奉天主了,我的生命早在多年前就该终结,多行的这段路是主的恩赐也是我的罪与罚。”年迈的神父一身黑袍,一如多年前。他神情平静,似乎已经为此刻准备多时。
查尔斯摇头:“不,神父。”他不是来杀人灭口的,他只是……不愿相信。
“怀疑的种子一旦埋下,业火终会焚身。夏莱,天主在召唤我了。”
威廉将查尔斯眼里的决绝看得清楚,他毫不怀疑,如果自己回答“是”,那么查尔斯真的会立刻写下退位诏书。
查尔斯没有等到他的回答,继续自言自语:“只要你说不是,我就相信。如果你想要我死,我可以立刻从这里跳下去。”查尔斯眼里闪动着不愿意落下的泪水,细软的金发搭落在眼尾,令那双绿眼睛看起来如琉璃般易碎。
查尔斯的精神状态很不好,更何况他的疯劲威廉早在他用匕首扎伤自己的时候就见识过了。因此威廉不怀疑,如果自己承认,查尔斯真的会毫不犹豫地从三层高的窗台一跃而下。
“不是。”威廉艰涩地开口,尽管他根本不想辩解。
查尔斯似得了什么保证一样,冲过来抱住了威廉,在他的胸口终于放任自己的眼泪落下。他的臣民反对他,用出生攻击他,要他退位让他下台。这些都没什么,只要威廉还和他站在一起,查尔斯就什么都不怕。
第27章 国王演说
查尔斯用力地抱着威廉,抱得很紧。可能没有人知道,也没有人会理解,查尔斯抱住的是他所有的一切。威廉是这个世上第一个也是唯一一个给予他感情的人,是他全部的友情,亲情和爱情。
如果失去了威廉,星光不再熠熠,太阳也将黯淡,王权皇位对查尔斯来说不过是种负累。查尔斯承认,他没有威廉那么高尚,他努力地做好一个君王,并不是怀有多么悲天悯人的高尚理想,他只不过是想做好威廉教给他的事,一位贵族应当承担的责任。
“我没有害过你姐姐。”查尔斯哽咽了,他之前一直在强撑,在得到威廉的否认之后才仿佛可以重新呼吸。他此前从来没有向威廉坦露过这件事,就如同威廉不想向他解释一样,他希望对方相信他,发自内心地无条件地信任他。
“我知道。”威廉缓缓抬手,放到查尔斯抽动的背上。抱着自己的手一直在颤抖,查尔斯的背上也没有什么温度。威廉将他揽在怀里,身后窗外的寒风将查尔斯整个人吹得冰凉。
虽然当年流言四起,说王储查尔斯害怕有新的继承人出生才致王后几番流产。但威廉知道事实的真相,他姐姐在信里曾对他述说过,而这些信件因为他出征在海上,直到索菲亚去世威廉退役后才交到他的手上。
年轻的索菲亚嫁给了国王詹姆士,最早她没有身份与头衔只是住在皇宫里。直到西班牙的舰队扣响了英格兰的大门,国王才正式迎娶新的王后。尽管国王詹姆士接回了继承人查尔斯,并对外宣称他正统王储的身份。但他仍然介意于查尔斯生母低贱的血统,于是希望新的王后赶快再多生几个孩子。
索菲亚没多久就怀了孕,可惜不到三个月孩子就流产了。原因是国王在她孕期仍然不加以节制,在一次行房后索菲亚果然出血,孩子没有保住。之后国王似乎也后悔自己的莽撞,不等王后休养好身体,就想她赶紧再怀上孩子。于是这么恶性循环,索菲亚的身体越来越差,根本就留不住胎儿。
年轻的女孩被一个可以做她父亲的老男人在三年里反复致孕又流产,最终死于产褥热。
这一夜,威廉留宿在圣詹姆士宫,查尔斯像个孩子一般缩在他的怀里终于入睡,而他听见广场上的喧闹声直到夜半不息。
第二天,威廉醒来的时候发现臂弯已经空了,他心慌地坐起来,正好瞧见查尔斯从外面进来。他一身纯白与浅金交织的礼服笔挺,昨晚失魂落魄的脆弱样子早已不见,取而代之的是独属于君王的高贵沉稳。查尔斯见威廉醒了,侧身回头吩咐了几句,然后走进来,替他拉开之前的挡光窗帘。
阳光普照,昨夜混乱的夜晚仿佛只是一场噩梦。查尔斯微笑着问他:“还睡得惯吗?”算起来,这还是威廉头一次在他寝宫过夜,之前对方总是太在意外界的传言,从来不肯留宿在王宫。
“嗯。”威廉捋了一把头发,或许是他自己绷得太紧了,查尔斯生于皇室,他一路坎坷走来,从乡野到王储再到国王,他不是弱不禁风的花草,没有那么容易就被打败。
“噢,小威廉起立了呢?是在抗议昨晚没有照顾到它吗?”查尔斯凑过来,俏皮地开起了玩笑。
威廉低头一看,扯过被子盖住自己起了生理反应的地方。说起来他和查尔斯同床共枕的时候不少,但这样一起过夜直到天明的时刻并不多。之前在查克拉虽然如此,但那个时候他们几乎夜夜抵死缠绵,因此早上这种尴尬时刻,还是第一次展露在对方面前。
“遮住干什么,别虐待它呀。”查尔斯上手要去掀被子。威廉有些不好意思又有些无奈,他劝说查尔斯:“别闹了,今天还有好多事呢。”游行示威还会继续,关于查尔斯的身世,他们需要商讨出一个完美的解决方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