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么夏莱就认为,这确实是一个很美的名字。
那个夏天,他们时常在午后森林里相见,威廉带着夏莱打猎,教他骑马。他家中只有一个姐姐,向来是别人宠爱他。威廉把夏莱当做弟弟,照顾他爱护他,直到父亲在信中严厉地命令他回家。
威廉和父亲的关系有一些微妙,林森家是英格兰约克郡最早的领主,父亲承袭了祖上侯爵的爵位,在家是说一不二的性格。他的严厉来自于对子女的高要求与疏离,与其说是亲子关系,威廉更愿意形容为类似上下级的关系。这种微妙于母亲在世时还能得到一种平衡,一旦她离开,渐渐长大的威廉总是不习惯于来自父亲的强权,于是他开始反抗,这次没有提前征得同意的苏格兰之行便是如此。
结束学业的威廉在伦敦收到了父亲的来信,催促他尽快回去,因为父亲要举办一场盛大的宴会,邀请英格兰北部所有的贵族光临,届时为威廉谋求一个好的差事。用父亲的话来说就是“你长大了,需要有效的社交”。有效指的是在贵族圈中亮相,展示他在剑桥学到的新潮知识,然后跟着某个有实权的公侯伯爵干点地方政务,以求对方以后能有机会在皇室面前替他举荐,最终进入内阁,带着家族再创辉煌延续富庶。
威廉对此很是抗拒,他没有回信,而是收拾行李直接去了外祖母家。他情绪激昂地告诉夏莱:“我才不在乎什么爵位,我要去参军!如今西班牙四处扩张虎视眈眈,全靠王后一口气吊着。一旦王后去世,她的娘家没了顾忌,一定会大举攻打英格兰。这些年国王靠着西班牙的庇荫,怠于发展军备,到时候炮火一旦来临,英格兰根本无法自保。”
他看着夏莱,似对他述说又似自言自语:“你知道吗?最早的贵族也就是领主,是为保护一方子民而生的。倘若有入侵,贵族必须身先士卒,冲在最前面。可是到了如今,贵族只余下一个身份的象征,大家顾着享受优待和财富,把最早的责任与誓言忘得一干二净。”
夏莱眼睛睁得大大的,也不知道听没听懂。他还只是个孩子,生在乡野,对于这些国事忧患根本没有概念。威廉抚摸他的头发,对他讲:“你放心,我会保护你的。”他要加入海军,让外敌没有机会登陆英格兰的领土。他要保护他的国家,让战火远离家乡。
作者有话说:
你们猜落雨的那天夏莱去等了吗?
第25章 身份
威廉在夏天即将结束的时候离开了巴尔莫勒,他曾无数次后悔过自己年少赌气的冲动,因为他的任性,那场宴会没有等来应有的主角,却让姐姐被米德尔斯堡的一位男爵相中。虽然对方爵位不高,但姐姐之前迟迟不肯出嫁,这让父亲对这门亲事持促成的态度。
父亲要亲上伦敦寻找失了音讯的威廉,姐姐害怕待在家里被男爵纠缠便央着父亲一同前往。也许父亲当时也存了让她上伦敦贵族圈露个脸的心,以期能找到更显赫的联姻对象。
造化弄人,彼时的国王詹姆士出现在同一场晚会上,对着林森家的索菲亚多看了那么一眼。就是这一眼令父亲起了心思,在王后咽气之后就立刻将女儿秘密地送到了国王詹姆士的床上。
那个时候威廉已经参军,他后来无数次回想,父亲能轻易同意他上战场,是不是姐姐做了某些妥协。又或者是父亲觉得有了新的依附,才没有强迫他留下,毕竟在此前父亲不止一次说过,他是林森家唯一的爵位继承人,他要是死在了战场,那么林森家就彻底完蛋了。
尽管索菲亚就算不嫁给国王詹姆士也逃不脱嫁给米德尔斯堡男爵的命运,但威廉至今后悔当时的决定,如果不是自己的冲动任性,他们就不会去伦敦寻他,那么姐姐至少今天还活着。但命运就是这么曲折离奇,倘若他当初没有出现在巴尔莫勒,那么他就不会认识夏莱,也就是国王查尔斯。
“可是,怎么会?”威廉感到难以置信,查尔斯不是国王詹姆士与西班牙公主卡洛琳的独子吗?当初的夏莱穿着粗布料,居于旷野边缘,所以即便他们有着同样碧绿的眼睛,威廉也从未将他们二人产生过联系。
“我不是卡洛琳的儿子,我的生母是个女仆。”不是尊贵的西班牙公主,正统的英格兰王后,甚至也不是贴身伺候王室的精致侍女,而是做着最粗使的活计,忙碌在厨房碳灰中的一位女仆。
多年前的一个夜晚,查尔斯的生母海伦奉命去收拾餐盘,时间已经很晚了,杯盘狼藉的宴会厅里只有她还在忙碌,资历老一些的女仆总是爱欺负她们这样新来的,把活儿都丢给她一个人干。她弯着腰把脏盘子垒在一起,餐桌上已经没有什么完好的甜点,因为厨房的人总是会第一时间来挑走贵族们吃不完的美味佳肴,轮到她收拾的时候只剩下残羹冷炙。
突然她被一个男人从后面抱住了腰,她惊叫一声想将人推开,可定睛一看,男人穿着国王特有的金色礼服,醉醺醺地揉捏她的胸脯。海伦不敢大叫也不敢推开他,就这么被国王詹姆士在餐厅里侵犯了。
国王离开之后,海伦含着泪继续收拾餐桌,回到厨房洗盘子洗到深夜。她不敢告诉任何人,也不知道该怎么办。就在她以为自己已经忘掉这件事的时候,她又惊恐地发现肚子一天天隆起来。
她后来才知道,国王如果不小心和宫里哪个侍女睡了觉,王后都会逼她们喝用绿豆熬的黏糊糊的粥水,据说可以避免怀上孩子。而那一晚王后不在,国王又喝得烂醉如泥,根本没有人知道这件事。
海伦很害怕,害怕王后不会让她活命。因为王后嫁给国王十来年,一个孩子也没有。她的肚子渐渐就要藏不住,她又不懂该如何在保住性命的前提下把这个孩子拿掉。被人发现了总归要以私通罪将她处死,海伦干脆豁出去了,偷偷找机会接近了国王詹姆士,将自己怀上他孩子的事如实相告。
国王是想要子嗣的,同时他又惧怕王后,于是安排海伦秘密出宫,在伦敦郊区的一所房子里等待生产。可惜孩子出生的时候海伦大出血难产而死,没有姓名的查尔斯就一直被养在宫外。后来,卡洛琳王后知道了这件事,国王詹姆士连夜将查尔斯远送苏格兰,之后也不敢多加过问,直到王后去世才将查尔斯接回王宫。
查尔斯还记得第一次同父亲见面的场景,他此前对于父母根本没有概念,陪伴他的只有两位冷冰冰的仆人。国王说:“从今天起你就是我的儿子,查尔斯.斯图尔特。”
夏莱摇摇头,他说:“我有名字。”
国王詹姆士不屑地笑了:“你那平民出生的母亲配给英格兰的王储起名吗?”
国王忘了,海伦死于儿子出生的那一刻,她根本没有机会替夏莱起名,而他的名字承于天父,是被威廉称赞过的美好的代名词。
查尔斯没有选择,他承接了新的姓名与身份,他记得威廉告诉过他关于贵族的责任与誓言。如果威廉去加入海军为这个国家而奋战,那么他也将以一种新的方式,同对方一起保卫这片领土。
查尔斯只花了两年半的时间就奇迹般地学完了王储应该具备的知识与礼仪。他勤奋好学,从不贪玩,就连国王詹姆士也挑不出错处。
他不再是那个乡野间什么也不懂的少年,他刚回宫的时候甚至只会写两个名字:夏莱与威廉。如今他能写出优美的宫廷花体字,处理政务也游刃有余,任谁也不会想到尊贵的王储查尔斯竟是一个私生子,是国王与低贱平民一夜情的产物。
查尔斯将这段尘封的历史尽数吐露,威廉轻轻地将他拥入怀。他曾以为查尔斯这样含着金汤匙出生的王子是不会理解他心中的痛苦,如今眼前人和记忆中的少年重合,威廉感到一种前所未有的安心。
他退役之后曾去寻过夏莱,没有找到他的踪迹,原来夏莱一直在他身边,陪他走过了所有的道路,即便他并不知情。
“你的伤好一些了吗?”查尔斯用手轻轻抚摸威廉的侧腹,威廉捉住他的手,放到嘴边亲吻。
“都好了。”算起来他们好几个月没有亲热了,本来的质问转而化为了心疼,威廉低下头寻找查尔斯的嘴唇,将他的脸仰起来同自己接吻。
这天,威廉再一次叫了记忆中的那个名字,他在最意乱情迷间唤了查尔斯“夏莱”。
威廉本以为这次曼彻斯特侯爵的事件也会如上次一般逐渐被人们所淡忘,尽管查尔斯不够理智,但国王的声望犹在。但这次他想错了,曼彻斯特侯爵的事不仅没有过去,还越演越烈牵扯出了一系列的旧事。
首先是有人站出来指控国王查尔斯荒淫无度,滥杀无辜。一位来自克劳利的乡绅指控国王玩弄了自己的儿子并将其杀害,他在特拉法尔加广场大肆宣扬,叫嚣着要王室还他一个公道。
查尔斯没有派卫队抓铺他,而是派人去详细了解情况。据汇报,乡绅的儿子名为安德鲁.格尼克雷,半年多前从家乡来到伦敦,后来失去了音信。家人们上伦敦来寻他,得知他此前曾被秘密送往圣詹姆士宫,再后来的行踪不得而知。
查尔斯对这个名字有印象,曾经有一晚,一个叫安德鲁的男孩被送到他的房间,可是他当时发了怒,叫人滚,男孩后来的去向他并不知情。他安排人手去调查此事,但一时半会儿也结不了案。他派人去安抚乡绅都被严词拒绝,对方还宣称国王是想收买他以掩盖自己的罪行。
皇室智囊团建议国王即刻将他收监,以免这人继续抹黑王室,造成更坏的影响。可查尔斯体谅他寻不到亲人,没有同意。再说铁血手腕并不能令民众信服,他没有做过的事何惧被公开质疑。
作者有话说:
即便被禁止申榜,不再有曝光度,还是会认真完结的,感谢每一位能阅读到今天的读者们。
第26章 怀疑
乡绅格尼克雷的控诉引发了广泛关注,不知从哪来的一群平民聚集在广场,高呼口号:“国王暴政!皇室奢靡!苛捐重税!民不聊生!”
寻人的初衷渐渐开始变味,逐渐演变成了对国王皇室的讨伐。越来越多的民众聚集在一起抗议王国新征的羊毛税,指责皇室作风奢靡,将平民的活命钱都搜刮来用于奢侈浪费的享乐。他们再一次攻击起王后安娜,有人换算过,王后一件宴会礼服的制作费用相当于平民百姓一家三口整整两年的生活花费。
查尔斯听完汇报沉思了许久,羊毛税的初衷是让贵族世家出让财富充盈国库,转嫁到平民的头上是他没有预料到的。
他们也在御前议会就此事做过商讨,结论是赋税的推广需要周期,皇室无法干预贵族的承包方式,只能待来年平民在承包时考虑到缴税后的收益与贵族们重新签订更加合理的承包价格。今年是特殊时期,因为不少农户不知晓新政因此才承担了过重的税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