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拆开血压计,动作不算温柔地给叶文翰套上,因为充气的时候,腕带很容易被撑开,所以往往需要用手按住,叶津就这么按了一分多钟,直到血压计开始读数——175/130。
“收缩压和舒张压都太高了,以后少抽烟,少喝酒。”叶津下意识患教,语气并不温和,他没看叶文翰的表情,从塑料袋里翻找出碘伏、棉签和采血针,还补充道:“少管闲事少生气。”
鞋底擦过衣服,从叶津的肩头滑过,这一次,他没有被踹倒,叶文翰现在没什么力气。
“你这个逆子,我管你的事叫管闲事?”
“叶叔叔,”薛流按捺不住,一把拖起还半跪在地上的叶津,“他是您儿子,也是个独立的人。”
叶文翰看到薛流,更气了,怒吼:“我管儿子用你来指手画脚?”
叶津推开挡在前面的薛流,哑声:“我自己处理。”
“还有你!”薛流狠一甩手,把叶津拦自己的手甩开,“说好两个人一起挨打,我是你的谁啊?我算什么啊?我就该是被你推开的人?你现在不是一个人了,为什么你还要说自己处理啊?你能不能让我和你站一起啊?”
薛流撕心裂肺五连问,胸膛好一阵起伏,他把叶津吼傻了,也把在场人的人吼愣住了。
叶津用力眨眨眼,收束其情绪,不知道怎么去回复薛流,深吞一口气,蹲下来继续麻木地给叶文翰的指尖消毒,放血。
薛流没再阻拦,一屋子的人等着叶津给叶文翰处理。
五腧穴中的井穴是救急的,叶文翰现在明显是需要疏通心气,叶津在叶文翰手少阴心经的井穴上点刺放血,又脱下他的鞋子,在太冲穴上揉按。
人在生气的时候,气血往往会上逆,这也是为什么古人谁说“怒发冲冠”,气血往头顶上冲,如果还有高血压,很容易脑出血。
而太冲穴可以将气血引下来。
叶津揉按一阵后,叶文翰逐渐恢复了过来,大家松了口气,但是更凝重的事情又开始了。
薛流叉着腰站在房间的中央,他那张脸平时看着人畜无害,是因为几乎没有不挂着微笑的时候,而一旦眉头皱起,整个人就像一把抛了光的刀,随时要砍人。
项绍元和叶伯棠坐在了堂上软座,叶伯棠是这里年纪最大的人,又是当事人的父亲和爷爷,他收了一贯慈蔼的样子,拐杖杵在正中,两手交叠搭上。
“说说吧,怎么回事。”
屋子里静默一片,几乎连针掉地上的声音都可以听见。
“叶叔叔……”
项兰本想先散了宴会,她再来单独跟老的沟通,但叶津清泠泠的声音打断她。
“我和薛流在谈恋爱。”
“啊?”叶伯棠没反应过来,“什么?”
项绍元和叶伯棠两两对望,目瞪口呆。
叶文翰别过脸,一副愤怒又难以启齿的样子,凶狠狠地说道:“我看到他们俩在外面亲来亲去!”
人的记忆果然是可以被丑化或者美化的,明明只是亲了下额头,现在变成了亲来亲去,但是这种表述也足够明白,所有人都能听懂是什么意思。
但除了项绍元和叶伯棠一脸震惊,其他人似乎都没什么反应。
这让叶文翰反而更不安,手掌抓向沙发,问到:“怎么?你们都知道?”
项兰:“叶大哥,孩子们的事……我们就……”
叶文翰想起了项兰在饭桌上的话,此刻更加笃定她早就知道,他怒道:“他们两个都是男的!”
“是男的,但和你们也没什么不一样。”薛流站在叶津的斜后方,从他的角度看上去,面对着叶伯棠的叶津,莫名显得瘦削,孤独。
叶津感到手中一暖,回头看见是薛流,手里的力道在加重,而那人倾山倒海一般的眼神里,仿佛充斥着无形的警告——不准放开。
叶津还是那副低眉顺眼的模样,说着反叛的话:“如果让你们不能接受,我很抱歉,但这是我自己的人生。”
叶文翰刚缓一点的心,又梗了起来,他叹了口气,不知是被迫还是发自内心地缓下了语气:“那你想过你们会面对别人什么样的目光吗?你为什么总做这种让我不能理解的选择?”
叶津自嘲地笑笑:“那您可以试着理解我,您有过吗?”
作者有话要说:
五腧穴:井荥输经合。多在肢体末端,最近的各种小方法里出现的基本都是五腧穴。
第69章
叶文翰的手在空中虚抬, 颤声道:“我那是为你好!”
“呵呵,为我好。”叶津重复了一遍, “那您觉得我好吗?”
“我没有童年, 没有朋友,没有自己的时间,更没有、也不能有一个正常人的情绪, 人生的一切被你安排得满满当当。”
“这是为我好吗?这是为你好,满足你的虚荣, 实现你的意志。”
“我一点都——不好!”
叶津咬牙切齿地挤出“不好”二字,和叶文翰隔了一段距离, 他上眼睑微收,目光却是往下的,因为叶文翰还坐在沙发上。
这样一个居高临下的眼神下去,像在人身上拉了条口子。然而叶津话还没说完, 他继续说:
“另外,不管我活成什么样子, 都总会有人用各种恶意的眼光看我, 我讨好不了所有人, 也不需要讨好任何人,我只需要讨好我自己!”
讨好自己——这算是,薛流教会他的。
“我很清楚自己在做什么, 也可以为自己的决定负责, 并且不管后果好还是不好, 都是我自己的选择, 我承受得心甘情愿。”
说完这些话, 叶津的眼眶一阵发红, 他的身体微微颤抖, 像是蓄积了很多情绪,最后被扎漏了气,缓缓叹息,用一种和刚才不同的,婉软,甚至是乞求的声音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