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哥?”茅维则发出一个单音节。
第22章
之后反复回忆自己那时在做什么,顾西园确信没有那么不堪。
他被贺循挡住了大部分,而且好好穿着衣服,但茅维则看他的眼神让他觉得自己被人剥光了。
非要在地球上找出一个见不得贺循好的人,那他一定姓茅。
“没有打扰到你们吧?”茅维则惊讶过后,很快举起双手,投降一样,“我就是来还小老师家的钥匙,今天保洁阿姨在家里找到的,小老师不来上课了,妈让我拿过来。你们继续,拜拜。”
把钥匙朝厨房料理台上一扔,走了。还不到五分钟贺循就接到贺文妍的电话,回了云顶山庄。顾西园被铡刀架在脖子上,等了一天、两天,没等到贺文妍来找他算账,等到了贺循飞回学校前给他打来的电话,让他好好考试,不要担心,寒假再回来陪他。
那一通电话之后贺循就彻底断联了。
顾西园设想过很多种情况,比如贺云度上门给他一张卡要他离贺循远点,或者贺文妍凄凄惨惨地见面质问他为什么祸害她的儿子,再或者茅清秋偷偷找到他说支持他与贺循私奔……种种都没有发生。只是贺循在他的世界里走丢了信号。
这时他才发现与贺循之间的联系是那么单薄,想要打听他的消息都只有问茅家那几个绝不能招惹的人。但是顾西园实在没招了,他给贺循发了很多消息都没得到回复,只好在学校里拦住茅维则,厚着脸皮询问。
茅维则很热情,说:“小老师,不愧是你啊,我早想弄死贺循了,这么多年没做到,最后还是靠你!”
顾西园心里一沉。
“贺循原来是给啊?”茅维则说,“这么大的事情我怎么好藏着掖着?当然得告诉外公了,老人家差点给气死,医生都在边上候着了。其实给有什么错呢?国外结婚都合法了。小老师,我支持你们,什么时候把我哥领走去天涯海角过小日子?”
顾西园都不知道自己是站着还是靠着,双腿失去知觉,听见自己说:“我联系不上他……”
“哟呵,那怎么办?我知道了,是说我外公棒打鸳鸯呗,”茅维则同情地看着他,“我外公不让贺循联系你,你就去找他闹嘛。怕什么,有情人终成眷属。”
找茅维则问只会得到一堆讽刺。
唯一的效果是几天后他在画室外被贺云度的司机接走,坐了很久的车去到栖鹭岛,这次倒是让他进了主楼,秘书带他到书房外,偌大的宅子安静得只有鸟雀在林子里叫。顾西园紧张得胃部痉挛,在贺云度摆出的气势前有点退缩,贺云度坐在书桌后,顾西园第一次见到这位家族的实际掌权人。
两鬓霜白,唐装笔挺,眉心有道严肃的川字。
“本来见你的应该是刘秘书。”
老人十指交握放在桌面,他没说话,顾西园就不敢坐,罚站一样。
“坐吧,”贺云度随意道,“这不只是你的事,也是贺循的事,我老头子亲自见你一面,也好把话说清楚。你是叫顾西园,维则的国画家教?”
顾西园点点头。
贺云度问:“你跟贺循,是怎么回事?”
房间里还有秘书在旁边站着,虽然她安静得像个木头桩子,好歹也是个外人,顾西园逼自己想着没什么这是人之常情,一点也不丢脸,回答说:“我们在交往。”
落针可闻。
好一会儿贺云度才捏着睛明穴说:“我希望你慎重一点,不要捏造事实。无论你们是什么关系,都不会影响我之后的态度。”
“不是吗?”
不知怎得,顾西园生出一点勇气,问贺云度:“贺循不是这样说的吗?”
他感觉比刚才更安静了。
房间里好像产生了黑洞,把所有声音、每个人脸上的表情都吞没。
“文妍同我说,高一他们找了你来,教维则画画。你与维则是同班同学,比贺循还小一岁,见面的机会都不多,甚至都不熟。贺循告诉我你们只是玩玩儿。”
顾西园晕了一下,心想怎么还带骗人的。
贺云度似乎在跟他探讨:“我是一个传统的人。教女儿与外孙的方式也很保守。一个家族要生生不息,最重要的就是我教给他们的,各司其职,按照既定的轨迹行走。贺循没有选择自己人生道路的权利,他将来就是跟一个女孩儿谈恋爱,也得过我这一关,更别说做出这种事。”
“……您以为贺循应该和什么样的人谈恋爱?”
贺云度稍摇头:“你这样的不行。”
顾西园以为他要说男的和男的怎么搞到一起,贺云度却说:“我了解过你的背景。你的家庭首先就不完整,一个破碎的原生家庭对后代的性格与心理健康都有很大影响。你的母亲打离婚官司改嫁,没有教过你承担责任。你的爷爷常年卧病不能自理,需要你兼顾学业的同时照顾他——”
顾西园打断说:“您的意思我不应该照顾自己的爷爷?”
“我的意思你是一个容易被感情左右,无法理性思考的人。你没有考虑拨打街道求助热线,或者联系社区日间照护,一味凭感情做力所不能及的事,事实证明没有别人的帮助你的确做不到。是清秋为你联系的疗养院,解决了你爷爷最后的一年。转学到东外,申请奖助金,也是清秋帮忙。实际情况决定了凭你个人的能力是走不了多远的,遑论与贺循相伴?那孩子人生的道路比你长远得多。”
顾西园短短的十七年人生被贺云度用平淡的语调扒了个干净,只要想象一下这些背景资料经过多少人的手,才最终到达贺云度的桌案上,他就感到自己赤衤果衤果暴露在好事者的眼前,被人背地里评头论足。
贺家的人擅长用这种波澜不惊的态度解决他们面前或大或小的问题。
顾西园一向最爱贺循的冷静,直到他被同样冷静的贺云度当成问题来解决。贺云度不羞辱、不斥骂他,只是讲道理、摆事实,已经让顾西园遍体鳞伤。
“还有你父亲的问题。”贺云度说。
像把顾西园套进挂钟里,拿他脑袋撞钟。
“贺循曾经联系过公司的顾问律师,为的是你父亲欠下的赌博债务。你父亲迄今为止还是失踪人口,一个嗜赌如命、欠债不还的父亲,对孩子而言就是定时炸弹,我想他以前没有给过你好的影响,日后恐怕也会成为你的麻烦。你与贺循在一起,难道想让他为你还父亲的赌债?”
“当然,那点钱不算什么,”贺云度又说,“但我想重要的是你的态度。你对贺循来说,是一个玩伴,一个消遣,还是一个麻烦?”
贺云度甚至不用观察顾西园的表情,谈判桌上一个高中没毕业的小子都够不着他的小指头。
“你能在学校名列前茅,也是一个优秀的孩子。但是不适合跟贺循走太近,这样只会让你们彼此都丧失自己的人生。如果你能头脑清醒一点,元亨可以给你提供之后的助学金和生活费用。”
顾西园越听越绝望,到最后麻木了,有点破罐子破摔地心想就算把他塞回娘胎重新生成女孩儿贺云度也不会满意,他说得很清楚了,因为顾西园不良的家庭背景、不够聪明的脑袋,以及身上有很多麻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