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璥穿着件灰色卫衣,一如当年的少年模样。杭休鹤的心没出息地又砰砰跳。
“怎么没叫我?”梁璥问。
“怕你在忙呢。”杭休鹤说,“倒计时有啥的,没劲,我以后也不看倒计时了。”说完走过去,在擦过梁璥身边时被拽住了,“聊聊?”
“不了。”杭休鹤打了个哈欠,“我困了,都好晚了。”
“那明天聊?”
杭休鹤摇头,“再说吧。”
梁璥见他这样,只好暂时不说。他偏偏头,“睡吧。”
上床之后,梁璥从枕头下面摸出一个红包给他,“压岁钱。”
“什么压岁钱!涨我辈分是不是?”杭休鹤接过红包,反应过来,本来高兴的脸色瞬间变了,要论辈分,梁璥的辈分确实是比他大。
梁璥就像没看到他突然变化的难堪脸色,敲敲他的头,“不拆开看看。”
“嗯。”杭休鹤连忙翻篇,“哟,好多票子。”他都拿出来,一看无语了,“都是一毛钱啊?”
梁璥如愿看到他吃瘪的模样,心情十分愉快,“一毛不是钱?”作势要拿回去,“不要还我。”
“要要要!”杭大财迷哪能不要呢,连忙收了起来。
梁璥看着他藏钱的忙碌背影,心想真的很久没见到这种状态的杭休鹤了。
年过之后,梁璥去公司上班,杭休鹤晚点才开学,天天在家睡觉,始终没什么精神的感觉。
晚上,梁璥回来,屋里一片漆黑,杭休鹤不在床上也不在地上,厕所传来声音,梁璥进去一看,里面也没开灯,“杭休鹤?”
“嗯……”杭休鹤走出来,“回来啦。”
“你怎么了?”梁璥皱眉,“不舒服?”
“没有。”他揉揉肚子,“好像有点吃坏了。”他深呼吸几下,“没事了,吃什么啊,我想吃点开胃的。”
最后梁璥给他做了个酸爽可口的手撕鸡,拌在筋道滑润的手擀面上,吃得杭休鹤食指大动,一筷子下去半碗。
随后几天,梁璥中午也回家做饭,杭休鹤的食欲时好时坏,人还是消瘦下去。
周末,梁璥问他要不要出去玩一玩,杭休鹤窝在地毯上和猫顶头,“好啊,去哪里玩?”
“你想去哪里?”
杭休鹤想了想,“去……楼下转转吧。”
梁璥把他裹严实了,过年以前给杭休鹤买了件羽绒服,杭休鹤却不要,让他退了去,回家又说:“既然是给我买的,那你把钱折给我呗。”
这话在床上说的,梁璥差点没让他逗软了,“财迷,给自己攒嫁妆呢。”
“昂。”杭休鹤承认:“攒着,多攒点。”
旧的那件,梁璥给他换了个好用的拉链,再也不卡了。
他们下楼转了一会儿,就下雪了。杭休鹤肉眼可见地变开心,用手接雪,抬起胳膊看掉落在羽绒服上的六瓣雪花。
“好漂亮。”他由衷赞赏道,抬头见梁璥正在看他,对他露出一个笑,梁璥也笑了一下。
后来,每当梁璥回想起这段异常平静又怪异的相处,总能重新发现一些杭休鹤濒临崩溃的端倪,但当时他没有厘清自己的心思,没有给他足够的注意力,总想着等一切尘埃落定再同他解释,再去弥补。
王桢被带走调查了有一段时间了,元宵节前宣判,最终判了十三年,在早间新闻上有不到一分钟的报道。梁璥得知之后,第一反应不是喜悦,而是庆幸还好杭休鹤从不爱看新闻。
与此同时,牵扯出一桩陈年旧事。当年,是杭东信默许王桢从中做梗,压垮梁梦莹的店铺,还一次次地夺走它生还的希望。
作为商人,杭东信深谙赶尽杀绝、永无后患的道理。
王桢宣判那天,杭东信还请他和汪石海等一些亲信吃饭,王桢倒了,还需要下一个王桢。
梁璥被灌了很多酒,杭东信有意帮他拉拢,见他敬酒时酒杯低于别人杯沿,很是赞许:“看,这孩子不用教,天生做生意的料。不像有的孩子,教多少遍也不会。”
结束后,汪石海把梁璥送回去。窗外,霓虹在楼宇中流淌,一片流光溢彩。梁璥睁开眼睛,略过璀璨的华灯,去找天上的月亮。
这里的月亮总是萦绕着朦胧的光晕,看不分明,因为这座城市的夜晚源源不断地发出更加明亮的光辉。
不像梦莹超市院子里的月亮,又亮又大,当年和杭休鹤坐在马扎上一边吃西瓜一边看月亮的时候,真觉得月亮触手可及。
到家已经凌晨了,梁璥自己掏钥匙开门,放轻动作,不想吵醒杭休鹤。谁料,杭休鹤正站在门口,一动不动地盯着门。
当梁璥进门的那一刻才松懈,上去抱他:“回来好晚。”
“怎么没睡?”梁璥惊讶,慢慢回抱住他,“告诉你会晚点回来了。”
“等你回来才能睡。”杭休鹤被梁璥抱着往后退,喝多了的梁璥变得孩子气,杭休鹤揉揉他的头,“好幼稚。”
梁璥抓住他的手臂,“不许摸。”
指间碰到一片异样,他松开怀抱,去看杭休鹤的胳膊,只见手腕上方贴着两道交错的创可贴,他皱眉:“怎么弄的?”
“啊……”杭休鹤想收回手,解释道:“不小心碰到桌子角,硌到了。”梁璥不让他抽回去,拇指摩挲着,脸色未消:“以后小心一点,哪个桌子?”
“就卧室里的那个,角很尖呢。”杭休鹤仰起脸看他,“我以后注意。”
“笨死了。”梁璥又重新抱他,头埋在杭休鹤的肩窝,在他脸上亲了一口。真好,可以回家,家里有人在等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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