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你屁事,不来算了。”
“于——”
通话被切断,手机从脱力的掌心滑落,啪嗒一声掉在脚边,于帆好似无知无觉,身体颓然前倾趴在方向盘上,埋首于臂弯,路灯无声地斜切进来,掬起一束光,照在他微微颤动的肩膀上。
突然感到后悔,不该在结尾说出那种话,他有些在意的同时,又觉得似乎没什么可在意的。
不过是萍水相逢而已,你把别人当救命稻草,别人只当你是过眼云烟罢了。
不知过了多久,手机震动声再次于阒寂的车内空间陡然响起。
屏幕向下倒扣的手机被重新拿起来,于帆扫了眼来电提示,一串18开头的号码,第一反应是谢璟打了回来,按下接通的那一瞬,内心不受控地炸开难以言喻的陌生情愫。
“喂,”声调不由自主染上轻快的色彩,雀跃与期待从字里行间流露出来,“你又打回来干吗,过期不候,我准备回家了。”
“呵……”蕴着怒意的怪笑从电话那头传过来,顷刻间让他如坠冰窟。
“哟,这么快就有野男人了?”姜树才用他阳阳怪气的腔调极尽羞辱:“那他知道你是个跟亲姐夫上床的臭婊子吗?贱货!我说你最近怎么不太对劲,电话给我拉黑,看来是已经找到下家了?嗯?你真的好天真啊小舅子。就你那副被人操烂的身子,除了我,还有谁会要你?”
于帆的身体突然像发病一样开始剧烈痉挛,他聚起仅剩的全部力气,哑着声音骂道:“滚——”
“呵呵,难怪你姐说,你就是个忘恩负义的小白眼狼,用这副被我开发出来的淫/荡身子去勾引别人,总要先付够学费不是?宝贝,姐夫我认认真真告诉你,你呢,要是真想摆脱我,只有一个法子,那就是——去死。”
回酒店的车上,魏之宁若有所思地盯着微信界面看了一会儿,迟疑着问:“我是不是得给谢璟打个电话问问?”
白礼生转头看他,一下点明:“你担心于帆?”
几分钟前,魏之宁刚把于帆要谢璟电话的事跟他讲了。
“我觉得他有些不太对劲,最近唐辛出事,他也很久都没消息。现在又冷不丁跑来问我要谢璟电话,我都不知道他俩是怎么认识的……”
白礼生俊眉挑起:“你是担心于帆,还是担心谢璟?”
“我当然是担心——”魏之宁说到一半,及时刹车,无语地看向身旁莫名吃飞醋的爱人:“我是担心他俩有什么冲突,你不知道,上次云栖盛典,俩人看起来是一百个不对付。”
“哦,是谢璟搞出借位吻的那个云栖盛典吗?”
魏之宁头皮发麻,不由抬高了声调反驳:“你都说了是借位!”
“那只能说明他对你还是贼心不死。”
这天聊不下去了……
“他纯属手贱。”为了证明清白,魏之宁开始不遗余力地炮轰损友,“自从那以后,我跟他好久都没联系了。”他说着说着,又有些委屈,为爱人对自己的不信任,转过身坐正身体目视前方,“反正我话都说到这份儿上了,你爱信不信。”
言罢又马上后悔,肩膀硬撑着绷了一会儿,心有余悸地拿余光去偷看身旁的人。
白礼生忍俊不禁,悠悠地转了话锋:“那不就得了,没准那俩人就是在云栖盛典上看对眼了,这会儿正发展关系。”
魏之宁转过头瞪大眼睛,难以置信:“不可能吧……”
“没什么不可能的。”白礼生抬手把人勾进怀里:“耗子都能爱上猫,感情这种事,谁说得准。”
魏之宁哦了一声,在爱人怀里挪了个舒服的姿势靠着,过会儿又想到什么,“那也不对啊,既然都看对眼了,于帆还能没有谢璟的联系方式?”
“可能当时……手机正好没电了。”
“……”
“你要真的担心,就打电话问问谢璟。”
“算了,我发微信问问得了。”魏之宁似是而非道:“万一真是你说的那样,这会儿给人打电话,那也太不礼貌了。”
于帆不是土生土长的北方人,他出生在南方的一个不起眼的十八线小县城,小到什么程度呢,整座县城的人从小学到初中再到高中,都是由同一所学校教出来的,看病也只能去当地唯一的一所县医院,他妈就是那所医院的任职护士。他爸在自来水厂上班,大小是个副主任,后来因违规生了二胎,被人举报从此丢了工作。当时于淼正上高中,为考取艺术院校做着准备,家里却因为父亲的失业少了一份大头的收入,开始变得拮据起来,可即便如此,花在于淼身上的钱仍旧分毫未减。
在对待儿女教育这件事上,于帆的父母可以说是走在了当时小县城里落后思想的前端。
再从于淼后来的回报来看,他们确实高瞻远瞩。
举家迁徙至B市那年,于帆十三岁,离开了熟悉的小伙伴到一个陌生的大城市,他一度很不适应。大城市里的孩子无论从穿着打扮到行为方式,都跟小地方的人天差地别,初来乍到的于帆没觉得新奇,只感到孤独。
再后来于淼就嫁了人,婚礼上于帆被打扮成精致小少爷的模样,吸引了来宾的目光,年幼的他对万众瞩目这种事的反应,除了害怕再无其他,趁父母不注意,逃到花园里躲起来,路上却听见不少人在议论纷纷,说他姐是土鸡变凤凰。
于帆很费解,他一度以为他姐很幸福,可在当时看起来,好像又没那么幸福。
他蹲在地上看蚂蚁搬家的时候,有人从后面把他抱起来,一双手臂孔武有力,于帆惊慌转头,看到的是他那个西装革履油头粉面的姐夫。
“小不点儿,你躲在这儿干什么?”
再后来,每次被这个人肆意压在各种地方侵犯的时候,他也总喜欢在自己耳边喊小不点儿。
对,在B市那些只手遮天的权贵眼里,他们一家人都像蝼蚁一样,是可以轻易抹杀掉的小不点儿。
这桩婚姻从一开始就不对等,也许于淼很早就知道,可她已经站在了这条路上,无法回头,所能做出的唯一对抗,就是把年幼的弟弟也推入火坑。
B市的冬夜非常冷,于帆刚来的那一两年,于淼给他们租的房子在未通暖气的老旧小区,他每天夜里都被冻醒,一直到搬进姜树才的那栋别墅,他才知道原来B市冬天的室内,是可以不用裹上厚厚棉衣的。
前车窗挡风玻璃被蒙上一层白蒙蒙的水汽,于帆把车内暖气打低,摁亮顶灯,手机被放在支架上,点进相机,切换到视频模式。
开始录制。
“大家好,我是于帆……”
把已经成为铁哥们儿的前女友送出小区后,谢璟踩着月色手插口袋往回走,途中手机突然震动一下,掏出来一看,是魏之宁发来的消息。
——于帆问我要你的手机号,他给你打电话了?你俩什么情况?
谢璟顿住步伐,想了想,回过去:打了,没情况,你问这个干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