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喜欢用吃完的老干妈辣酱瓶当水杯泡枸杞菊花茶喝的小老头。
明明已经过去快十年,初二的事却还是记得这么清楚。
许鹤轻嗤一声,艰难闭上眼,努力将咳嗽压在喉咙里,但细小的咳喘声仍不受控制的从鼻腔和嘴唇里窜出来。
他几乎喘不上气,觉得脸到脖子都热的不行,不用照镜子都知道皮肤因为呼吸不畅而憋得通红。
“站得起来吗?”有个少年压低声音问。
许鹤转头看向对方,少年留着清爽的短发,几乎没有刘海,皮肤是被太阳晒出的健康蜜色,一双丹凤眼毫无表情地盯着他。
这张看似漠然实际上透出一点关心的臭脸令许鹤的意识前所未有得清晰起来。
这是他与傅应飞决裂的那天。
许鹤不太确定地出声,“傅应飞?”
“嗯。”少年抿唇,伸手强行架起许鹤的胳膊。
许鹤被用力一提,借着力走出了教室。
他脑子混沌极了,靠着傅应飞边走边咳,忙里偷闲低头看向自己的衣服。
一中校服。
他皱了下眉,侧头看向走廊边被夕阳映红的窗框,情不自禁伸手摸了一下。
凉的。
走马灯会这么真实?
荒谬的念头在脑子里一闪而过,很快就被抛在脑后。
教学区在靠近校门的东边,医务室在西边角落,穿过操场才能到。
许鹤实在走不动,应激性的咳嗽一时半会儿又根本停不下来,要不是有人扶着,这会儿他就得趴到地上去。
反正是走马灯,死都要死了,谁还顾得上面子,得试试让这个臭屁精背他一下。他天马行空想完,理直气壮地拽住傅应飞的袖子,“我走不动,背我。”
傅应飞脚步一顿,停了几秒,正当许鹤以为他要拒绝时,少年板着脸,一声不吭地快速蹲下。
许鹤美滋滋往上一趴,埋头想:一会儿等黑白无常来的时候,指定得给那二位地府公务员一个五星好评。
傅应飞走得又快又稳,许鹤回神时已经躺到医务室的就诊床上了,吸入式药剂微凉的吸口被抵到唇边。
“含住,吸气!深呼吸!”校医厉声喝道。
许鹤条件反射地照做,吸入式药剂钻进气道。很快,令人窒息的咳喘消失了。视线重新聚焦,越过校医的白大褂,顺势落在就诊桌上的电子日历上。
2012年6月4日,17:09。
鲜红的分号每秒闪烁一下,许鹤盯着看了一会儿,缓缓闭上眼。
他记得这天发生的每一件小事。
16:35分,倒数第二节 课下课。
课间,他和傅应飞大吵一架,两人为了谁去做校排球队主攻手争执不下,险些大打出手。
他们互不相让,直到他在数学课上哮喘发作。
这时应该是17:00左右。
接着,数学老师让傅应飞带他到校医务室,校医做完应急处理后劝他先行离开学校去医院就医。
以前他从不早退,因为放学之后有校排球队训练。
可那天他正和傅应飞堵气,根本不想和傅应飞一起参加训练,于是便顺水推舟给母亲打了电话。
而他的母亲在赶来的途中遭遇车祸,当场死亡。
新闻报道了车祸发生的时间。
17:36。
父亲得知母亲的死讯后一蹶不振,酗酒抽烟,一年后死于肺癌。年仅20岁的兄长患上抑郁症,于父亲死亡一年半后自杀身亡。
随后,亲戚们以他还未成年为由,将许氏公司的资产牢牢攥在手里,败光后又将因经营不善产生的所有债务扔到他头上,自己却消失不见。
他那时恨6月4日这天所发生的一切。
恨让他和傅应飞吵架的排球,恨和他吵架的傅应飞,恨因为放不下面子想提前回家的自己。
如果重来一次……
如果能再来一次,他绝不会让母亲来接他回家。
许鹤陡然想到碰到走廊窗户后指尖传来的凉意。
消散的荒谬感重新爬上脊背。
正常走马灯能让人决定内容吗?
该不会……这根本不是走马灯吧?
许鹤视线虚焦,盯着电子日历上不断跳动的红色分号出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