藏在海底的巨龙被剑气赶出来,它拖着巨大的身躯,嘶鸣着冒出水面,龙首上断了一只龙角,正是晗色当初暴走砍断的角。
“还真是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哈。”晗色提着不问剑抬头望那金色巨龙,在满天水星里自言自语,“龙王,我的余音呢?”
金色巨龙似乎没有神智,它在海面上毫无章法地摆动身躯,搅起汹涌的海浪拍向龙宫,胡乱地摇晃脑袋嘶鸣。
晗色从破船上站起来,不问剑出水,水珠垂在空中成了阶梯,他踩过这一滴阶梯,踏在空中,悬浮在龙王面前,握着剑低声再问:“我的余音呢?”
巨龙龙瞳涣散,嘶吼着张口想吞下眼前渺小的身躯,晗色避开,提起剑当空用力一劈,把巨龙的另一只龙角削断不说,不问剑裹挟的剩余灵力破空而去撞上不远处的龙宫的保护罩,直接震出了裂痕。
龙的断角砸进海里,巨龙的痛吼声几乎要掀翻天地,海面随着它的暴怒,以龙宫为中心,百里之内全掀起了巨浪。
晗色的声音在其间显得格外轻:“我的,余音呢?”
伴随话落,不问剑再次当空一劈,巨龙背上金铁一样的鳞片片开裂,无坚不摧的天然盔甲就这样被劈碎,无血,有痛。
晗色右手提剑指巨龙,左手在虚空一抓,盛极的灵力变成无形的巨手,扼住巨龙咽喉,掐灭了它震耳欲聋的龙吟。
“为什么夺走余音?”晗色眼睛浮现血丝,眼前的世界好像又化成了一摊血红,前一秒还甜兮兮喊着他哥的余音,下一秒就在他眼前生生炸成泡沫,无声地碎成惨烈的诀别。
晗色有些失控,呼吸急促地哑声低语:“我答应过余音,一起结伴游历红尘的。我希望他比谁都自由快乐,为什么杀他?为什么?”
这时天边传来一道大喊声:“剑下留人!不对是留龙,留龙啊!”
晗色抬眼看去,只见一个俊郎的小青年骑在一只白色大鸟上,一边朝这里飞,一边挥舞着双臂传音过来:“我是东海龙五子少睢,别杀我大哥!听我说——龙王已经疯了,别杀他!”
晗色懵了好一会,低头看在不问剑下挣扎的巨龙:“疯了?”
少睢骑着飞鸟赶过来,上气不接下气地喘着:“你你……不问剑,你是不是小晗色?你易容啦?”
晗色没收剑,皱着眉打量少睢:“你说它疯了?”
“千真万确,当真疯了。”少睢顺着自己的胸膛倒气,眼角眉梢流露出伪装的痛苦,“四个月前,鸣浮山群妖来攻打龙宫,我大哥他受了重伤,又遭了刺激,就疯了。他现在只能这样子泡在海里发狂,都不能化成人形了。”
少睢说着说着哽咽起来,眼泪飚了出来,看起来好不伤心:“短短几个月而已,大哥疯了,二哥被天雷劈没了,鸣浮山变成焦炭,东海乱成一锅粥,我无路可选还变成孤家寡人,怎么这么悲催……小晗色,你是小晗色对吗?”
晗色没出声,看着不问剑下的巨龙毫无章法地挣扎,它没用灵力,整条龙看起来确实很不对劲。
如果它真的疯了,那他复仇还有意义吗?
少睢眯着眼注视他,眼里克制着兴奋,语气演出可怜的哭腔:“晗色,你就是晗色对不对?可怜可怜我吧,我四个月没见到故人了,你是我的故人吗?”
晗色心一揪,终是应了:“我是。”
回应他的是一个突如其来的拥抱。
少睢抱住他,抚摸着他背上的长发,舔了舔干燥的唇,克制着笑,哭道:“我就知道是你……好嫂子。”
作者有话要说:
(呔,弟弟真是影帝)
第58章
晌午时分, 晗色一行人让少睢礼数周全地请进了龙宫。
整座龙宫仿佛都由水晶、灵石铸成,内部宏伟得不像话。穿过龙宫宽阔肃穆的主殿,掠过无数眼神带着敌意和轻视的水族守卫, 少睢牵着晗色的袖子往龙宫顶上走,踏上一步步寒冰般剔透的阶梯。在敲玉击金般的脚步声里, 他带着晗色上了龙宫的最高楼。
少睢指着依环形建造的宫殿介绍:“嫡系龙族就住在这龙宫的顶楼中央,以前我父王、我大哥,他们都住在那正宫寝殿里。我嘛,虽然现在代理龙宫, 但我知道自己是什么胚种, 我住在这偏殿。”
少睢牵着晗色走到偏殿前推门准备进去,这时, 一路而来沉默紧绷的哑巴攥紧了晗色的手,不让他进去。
晗色就被卡在偏殿门口,他回头看哑巴, 这英俊的大块头左手抱着编得最像他的小草人,右手汗湿地攥着他,一副奇怪难受得要哭不哭、又委屈得气鼓鼓的别扭模样。
晗色前后为“男”,撇了脚去端详哑巴神情:“哪里不舒服么?”
哑巴想比划, 少睢已热情地请他们进偏殿去:“各位兄台千万别拘泥,晗色的朋友都是我的贵客,快进来避避水汽。”
那边揣着田稻的周隐抬手一拱,毫不客气地第一个进了现今东海摄政王的偏殿。
少睢更加热情地牵晗色进去,哑巴只得表情扭曲地跟着晗色。
“上一个住在这的,你猜是谁?”少睢向晗色展示空旷的偏殿, “晗色你看, 那儿还有个水晶棺。”
晗色看过去, 眉头微皱。
“这儿以前是二哥在住,那口水晶棺曾经泡着一条金鳞鲛,和余音同族,而且是血亲。”少睢笑起来,“晗色,你还记得我之前和你说二哥的过去吗?我说他在东海时备受宠爱,夫人千方百计找了一条水族之内最最忠诚的金鳞鲛给他当青梅竹马,希望他和那鲛人培养感情,平平安安地渡过情劫。”
晗色轻轻抽出被他牵着的袖子:“哦,没忘。那鲛人叫小鱼,后来也叫汝安,他和余音是什么血亲?”
“不急,我慢慢把那群人的纠葛说给你听,这么多年,可把我憋坏啦。这回二哥不在了,不然他肯定忌讳得要命,不准我乱嚼舌根。”少睢又轻手牵住了晗色的袖子,没搭理那大块头的哑巴漆黑如锅底的脸,他拉着晗色到桌案坐下,两手都捏住了晗色的袖角,十分小心翼翼、珍而重之。
晗色不好挣开,却也不坐,沉默地站着。
“你知道那个鲛人的名字啊,小鱼是二哥起的,汝安则是大哥起的。真奇怪,二哥拿血肉饲养它,它却转头爱上我大哥,还为他给我二哥下套,真是白眼狼,唔,白眼鲛。”少睢说起东海过去的狗血往事,带了点真切的朦胧唏嘘,“我大哥那人,身体天生不足,从前就特别病弱,修为一直高不起来,可再怎么不中用,上一代一堆混血的杂交的龙子里只有他是嫡子。不知道是不是这个原因,他给我的感觉就是自卑又自负,薄情寡义,自私自利。我以为他仅仅是利用那条鲛人去害二哥,可后来旁观着,发现不太对,他好像是真的喜欢汝安。”
他指向偏殿大开的一排窗,在这龙宫之外,那昔日坐在轮椅上、披着斯文儒雅的皮子的龙王已经又残又疯,只知道以兽形搅拨海浪,搅得东海翻天覆地,搅得岸上的渔民拿海浪说书,编造一堆“海龙王死老婆”的故事。
“其实他不是一夜之间疯的,当年汝安变成泡沫后,他就越发不对劲。他满东海地搜金鳞鲛一族,而且卖力地追寻着天鼎山的秘术,前者是因为汝安死前托他照顾自己的侄儿,后者嘛,他想从天鼎山的秘术里扒拉出复活一堆泡沫的奇迹来。天鼎山还没找到,他先找到了认你为主的余音,结果余音和汝安一样碎成了泡沫,他就崩了。”
少睢说完抬头看晗色:“晗色你看,迟来的深情真可笑,是不是?”
晗色看向窗外,冷静地转移了话题:“你说余音的叔叔就是汝安……这都什么鬼圈子,世间这么大,敢情天南海北的都是七大姑八大姨。”
少睢巧妙地继续顺下去:“我二哥也是,他也很可笑。从前有个小草妖心心念念地黏着他,他偏不要,失去了才作天作地,不知道太迟了吗?晗色,你觉得呢?”
一直在一旁吃瓜的周隐田稻二人组彼此对视一眼,而后齐刷刷看向哑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