晗色被叫得愣住,转头看那人:“你认识我吗?”
那青年的相貌虽然普通,可是仔细观察,分明是方洛的眉、山阳的眼型、水阴的鼻子。
这相貌把晗色看懵了。
那青年激动地朝他跑过来,说话说得还有点语无伦次:“我……我是李悠,仙君您还记得我吗?我家少爷叫李鸣潮的,您还记得他吧?当初我原本要被带去仙盟,是您和另一个仙君放我走的,那个仙君,那位哑巴兄,他给了我这个!”
李悠着急地从怀里掏出了一张画像,展开给他看,画像是一个无比貌美,眼睛却是紫色的女子。
画像旁边还标注着一行字:“此女名微心,流浪于人间说书,她能推算人的轮回来世。”
李悠急切地展示着,一转身指向在檐下懒洋洋坐着的紫衣女子:“仙君,我如你所说,如你指引,我真的找到她了!可是、可是神女她还不愿意帮我推算我家少爷的来世……”
晗色一头雾水:“等等,慢着慢着,这都什么跟什么?”
周隐怀里的小松鼠忽然戳着小手指开口:“晗色,时间快到了……有许多真相,我没法说出来,但她可以。”
晗色又被干蒙了:“什么时间快到了?我又要知道什么真相?”
正在他想抓住周隐肩膀大力摇晃大吼“仙君你说说话啊仙君”的时候,檐下的女子坐直起来,抬头望向他。
晗色的身体本能地察觉到了她的注视,那是一种极其奇特的感受,魂魄仿佛回到了真正的故乡,身躯似乎退回原形的童蒙状态,由一只纤细温暖、残酷无情的手握着,草草书写浩荡天地。
他战栗着,僵硬着转过身,与檐下的紫衣女子对视。
她的眼眸是深邃的紫眸,目光是那样的柔和,就像一个年轻的母亲注视远归回来的小孩。她的眼神又是那样缥缈遥远,也像一个无情有道的神祇注视涅槃归来的友人。
她唤道:“小——枸杞草。”
晗色浑身一震,身体不受控制地向她走去,一边走,身上的换形术一边消失,化出了原本的模样。
“我如今叫、叫晗色。”他情不自禁地走到她身边,呆呆地坐在她身旁,仿佛被她的紫眸摄住魂魄,“您也可以叫我曹、曹匿。”
“晗色。”她咀嚼了几次名字,笑意浮现在眼中,“两个名字都好听,都是你。”
院子里的松鼠田稻放开嗓子喊过来:“微心神女,时间真的快到了,您能不能长话短说?”
晗色困惑地看看两方,目光很快回到微心身上:“您要同、同我说些什么呢?”
微心眼中的缥缈散去,她笑着捉过晗色的手,轻捏着注视他:“我呀,是个说书人,我要同你说几段故事。”
晗色不由自主地握紧她的手,眷恋信服地点点头:“好,您说,我听。”
“从哪里讲起好——”微心稍稍思索,抬手指向了天空,“先从九天的两个神说起罢。”
晗色也跟着看向天空,点点头:“两个神。”
“书写下界命运的司命星君,和操控天道星运的天枢星帝交恶。”
微心轻轻笑着,仿佛陷入回忆。
“天枢星帝是个偏执狂。为了在神界一手遮天,他利用天魔致使苍龙堕魔,和苍龙交好的神明弃了神骨下界渡苍龙,为此星帝大权在握。
“但就在这时,下界有一条黑蛟即将迎来最后化龙的雷劫,此蛟和寻常妖怪不同,灵力强悍无匹,是下界最早摸到飞升门槛的危险妖怪。
“天枢星帝不准下界的浊物玷污九天的神座,他要维护神界‘血统’的纯正性。于是他瞒天过海欺骗天道,多引了四十道天雷。那黑蛟扛不住雷劫,被劈断了成形的龙角,从此永久失去了化龙的飞升之路。
“司命星君不愿天枢一手遮天,也为了修补被天枢破坏的天道法则,她耗费神力,赋予了那黑蛟断裂的角以全新的生命。黑蛟的角历经百年化为人形,与妖族中妖力最强、也最为貌美的雌妖相爱结合,诞下了一个天生神力的小孩。
“这个小孩因为拥有着那黑蛟的角的本源灵力,以及司命星君的神力,注定强大无边。待他满一千岁,跨过雷劫,便能飞升上九天,由此,打破天枢蒙蔽的天道。”
晗色起初每听一段便点着头复述中心,听到中途,已经忘却了一切。
微心捏一捏他的手,继续轻缓地叙说:“司命星君最开始想得很好,可她却没算到,那只角找到的雌妖,偏偏是那黑蛟的妹妹。虽说角在那百年里拥有了全新的生命,可他的本源终究来自黑蛟。两股相似的本源,催生出了天赋绝伦的小黑蛟,却也让他成为了命运和因果的交接点。”
晗色听不清自己的声音:“什么……交接点呢?”
微心指天上:“天枢斩断了下界生灵飞升的天道法则,下界众生的浩瀚灵力、戾气无法进入天河循环,积压的厚重浑浊灵力最终凝聚出了灵体,祂本来只是一团浊雾,没有自己的意志。
“可是下界的人族信奉了祂,投机取巧地膜拜祂,希望从膜拜中实现些黄粱美梦,久而久之,祂吸取了太多人族扭曲的信奉,竟也变成了愿望机,成了人间的伪神。而人族中最聪慧,也最狡诈的一批人,利用祂,设立了一个盟会。”
微心说到这里,叹息了一声:“那是人间最大的伪神,祂若成形现世,便是真正的天地如一鼎,众生烹其间。”
天色黑了。
晗色静默在逐渐变浓的黑暗里,无比认真地听着天方夜谭似的说书,视线里逐渐看不见事物,耳边也听不清天籁人声,只有脑海中天旋地转的混沌。
他对着混沌里的面容,那个今早出现在梦里的大妖怪,静默地说了一句:
你这一生原来是个笑话似的怪谈。
原来那些困扰他的纷乱谜题,不仅缺了最重要的一环,还缺了一个冷酷的起源。
视线逐渐回归,他低头看见了地面的蚂蚁。棋手闲谈一局棋的输赢,便是蚂蚁的沧海桑田。
听力也逐渐回归,他听到了自己嘶哑的声音。
“那位断角的黑蛟,是不是叫做久寇啊?”
作者有话要说:
本章小草的心路历程——
《???》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