暴雨不断,室内只有狼吞虎咽的吃饭声,没人说话。葛老师点了支烟,坐在对面抽着。
同样是抽烟,有人像流氓,但是衣冠楚楚的葛老师抽烟,就是合理缓解工作压力,还有几分文人墨客的静谧雅致。
那人放下碗筷,打了个嗝。他问对面讨烟,葛升卿皱了皱眉,把烟盒丢给他。
永季笑嘻嘻打量他这一身衣冠楚楚:我当时在里面,就不放心你,担心你没法考大学、当老师。
葛升卿没说话。
永季:有犯罪记录就不能当老师了。所以当年的事我一个人全担下来了……
葛升卿打断他,不想再旧事重提。永季是因为故意伤人且致重伤残疾进去的,蹲了很多年,出来的时候,傅家父母都已经去世了,家里的钱也赔款赔光了。
永季知道他也不想听那件事了,沉默片刻,对他笑了笑:我父母的后事,谢谢你帮忙。骨灰存哪了?
葛升卿:应该的。骨灰在县城的“南亭”,603号柜子,二老放一起了。火葬场出去往南走,小时候我们去打西瓜瓤的供应站那边。
永季吃完饭,想带碗筷去水槽边洗;葛升卿先一步拿走碗筷,挽起白衬衫的袖子,把碗给洗了。
他一边洗碗一边告诉他教师休息室怎么走、干净换洗衣服在哪、浴室怎么走……外面雨太大了,永季今夜肯定是在这边过夜了。
永季:毛巾用哪条?你肯定不让我用你的,你个死洁癖。
葛升卿甩掉碗里的水,背对着他:你就用我的吧。带孩子带久了,不在乎了。
傅永季离开了,他浑身湿透,脚步声啪嗒啪嗒的,在走廊里渐渐远去。
食堂的昏黄灯光闪个不停,照亮了水槽边的水珠。葛升卿索性拿抹布收拾台面,他得找些事情做,抑制胡思乱想。
忽然,头顶的灯暗了——灯被关了。
他以为是那人的恶作剧,想转身开灯,可就在转身的瞬间,一记沉重的、带着金属森寒的重击抡在他头上——眼镜破碎飞出,人倒在了地上,发出一声闷响。
——身后,动手的小吉转着手里的铁棍,得意地对旁边的姐姐吹了声口哨。虽然在动手之前,他不知为何有种打错人的感觉。
他们跟了傅永季一整天,来到了这座学校。令人惊喜的是,虽然是学校,可是因为太过偏僻,整个区域都没有监控摄像。
瑞瑞问弟弟:他死了吗?
小吉摇头,他感觉还需要补几下。一棍子直接干掉个成年人不太可能,现实中一条狗都要打好几棍。
他用铁棍戳戳地上,想确认“傅永季”倒下的位置,可是铁棍在地上发出几声清脆的声响,没有戳到人体。
瑞瑞笑话他:干啥呀?先打个拍子?
突然,她听见一声闷哼,小吉没了声息。
她来不及转身,一股带着柔性的巨力拧住她的肩肘关节。第一声“咔”,铁棍落在地上;第二声“咔”,瑞瑞感觉不到她的胳膊了。
她被压制在地,眼角余光中,见到那人半张脸被窗外雪亮的雷光映亮——没了眼镜的遮挡,葛升卿细长的眼眸流转着冰霜光泽,被碎片划破的眼角血痕艳丽。
他什么都没有说,只是看着她,像是蛇看着被缠住的老鼠,或是个上课偷睡的孩子。
而她艰难地喘息,用胸腔里最后的气息问,你是谁?
没有回答。他的眼神甚至没有改变,手肘尖已经抵在她的后颈。
第三声“咔”响起,一切结束。
第3章
葛升卿把地上的眼镜丢进垃圾桶,想了想又拿了出来,把碎镜片摘掉,留下了镜架。
突然,走廊上响起了一阵由远而近的脚步声,还有永季的声音:升卿,我洗完了,你要不要去洗?
永季:灯怎么暗了?开关在哪?
他摸摸索索,总算摸到了开关。食堂重新亮了起来,葛升卿坐在一台冰柜上面,手掩着眼角。
那是学校食堂里存放冻品和冰棍的冰柜。
葛升卿:没事,灯突然暗了,我跌了一跤,头磕在冰柜上。
他坐在冰柜上,想把那人哄走;可傅永季反而好奇起来,毕竟冰柜隆隆地微震,坐在上面地感觉肯定不咋地。
他打量升卿:你干啥坐这?头晕?不舒服?
傅永季想凑过去看,被那人一把推开;葛升卿用了很大力气,差点把他推得摔地上。
葛升卿:你走开!我说了没事!
他心里一下子冒火了:做什么啊?!好好说话!
升卿死死按着盖子,心里疯狂思索该怎么把人弄走、处理冰柜里的东西;见他不吭声,永季心里的火越冒越大,决定杠到底。
他靠在冰柜对面的桌边,拿了桌上的烟点了一支,阴着脸吞云吐雾。
永季:……你说实话,是不是不希望我回来?
葛升卿:没有。你误会了。
永季:哥知道你现在不一样了,是葛老师了,宣传栏上都贴着你的照片,优秀青年,西装眼镜。转念想想,我要是你,也跟从前的破事划清界限。
永季看看窗外,雨小了,应该是快停了:得,我也不留了,免得让你睡不着觉。我本来就是回来看看你过得咋样,没打算真的赖着你……
永季:钱和衣服我之后会还你的,不会赖账,你放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