全白山县,只有极少数人买得起那种车。他心里想到一种可能,五脏六腑都绞了起来,顿时额头遍布冷汗。孩子们担心地叫了他许久,葛升卿终于回过神,让周小秋上讲台。
葛升卿:小秋,你带大家读第六篇,再带大家默写第五篇的生词。然后数学的三号卷、语文的周默写,你都替老师带一下!
他一边拍掉手上的粉笔灰,一边匆忙跑出教室。那辆豪车已经没影了,但他大致猜到了它的目的地。
傅永季是坐车走的,他平时赚钱开的车停在学校院子里。葛升卿从体育室抽屉里取出车钥匙,坐进驾驶座,用最快的速度把车开了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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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山县的南边有块宝地,在风水里被称作“点龙眼”。
画龙点睛则飞天,龙眼之地的气运极好,传说能助屋主官运亨通、庇佑万代。
本地人都知道,这里是白家人住的地方。一幢又一幢的欧式别墅紧紧挨着,别称叫“白家城堡”,但还有个雅称,叫“雌玉龙楼”。
那是别墅群里最高的那一幢。和其他欧式自建土洋楼的暴发户感不一样,雌玉龙楼是标准的客家古楼风格,融合了现代的几何结构,当时建这栋楼的时候,据说是请了个名头很大的德籍华人设计师团队,光设计费就花了五百万。
一个穿着蓝色针织的清瘦妇女微笑着引傅永季进门。和外界人想的不同,在这里面做事的人并非西装革履,反而都是日常的打扮,看着让人很舒服。唯一特别的就是,他们都很安静。
妇女引他来到一间阳光房前。纯木家具在中午散发出温暖而亲和的香味,整块沉香木做成的茶几上,小茶炉的炭火还红着。
靠近房门,傅永季反而不敢进去。他听见门口传来一道熟悉的声音,那声音很温柔,就像是刚出生的羔羊身上的羊绒,被阳光轻轻一吻都会蜷曲。
白又漆:永季哥,你进来吧。
傅永季还是站在门外,不敢进去。
白又漆正在抚摸着一只纯白的猫。这人生得很清瘦,满身苍白病气,他淡笑着对永季点头:永季哥进来吧。你当年废了我爸的事,白家已经原谅你了。
——傅永季当年入狱,是因为致人重伤残。
受害者叫白朝宗,是那时控制整个白山县的家族势力——白家的头目家主。
第5章
门口有个小孩子好奇探头。白又漆温柔地对他招招手,这孩子又害羞地跑掉了。
白又漆:那是我小堂弟昊昊,我七叔和他三房生的。那时候你刚进去吧?
白又漆:之前还想请升卿哥给他补课,不过升卿哥看不上我们家,不肯来。
白又漆:永季哥,你坐呀,我还泡了茶呢。湿茶水仙,都没进过冰柜,新鲜摘了就空运过来的。
傅永季哪里敢坐,在他对面站着,勉强挤出个笑,点了点头。
白又漆开始泡新一泡的茶水,动作慢条斯理,一个多余动作都没有,像是艺术一般:哥,你不用怕。白家要是想清算你,你根本没法活着刑满释放。
永季:……你们不可能咽下这口气的。
白又漆:从前你和升卿哥都在我爸手下做事,我那时候小,特别佩服你们俩。尤其是升卿哥,白天读书,晚上校服都不脱就去替我家“办事”,还能次次考第一。
白又漆:那件事,我认了。是我爸做得过了,去碰了升卿哥的小妹。但你也废了他,大家扯平。你入狱第二个月,我爸就在ICU里走了。
白又漆见他还不肯坐,便从茶台下取了一沓纸给他。那是账单,医院的账单。
——这么多年,葛卯儿做肠道重塑、器官切除、下肢复健、定期医疗、修复整容的钱,都是白家出的。
永季:小猫那时候才十二岁。升卿当时想赚学费,给家里留点钱、也想让家人得些白家的庇护,这才给朝爷做事。江湖规矩,兔子不吃窝边草,何况还是用强的,把人折磨成那样……
白又漆:你的心情我明白。我爸有错在先,葛卯儿一辈子没了,你也坐了十年的牢,这件事,我们翻篇。我数到三,你坐下,我就默认你也同意翻篇。你不坐下,那我们就算账。一……
傅永季立刻坐下。白又漆说了声“乖”,把账单推给他,让他顺便转交给葛升卿。
对面人的眼神打量着自己,让永季很不舒服;他回看回去,就见白又漆的笑意更浓。
白又漆:永季哥现在开网约车,每个月赚多少?
永季:没多少,附近几个县,来回跑长途罢了。
白又漆:我帮你找个事,要不要?我们白家讲仁义的,你坐牢,没能照顾二老,叔叔阿姨前几年走了。你出狱后没依靠,我想帮你。
永季摇头:我不缺钱,我没什么用钱的地方。
白又漆怀里的猫叫了一声,跳上茶台。他柔柔抚摸着猫背,语气淡淡的:升卿哥缺钱啊。毕竟,他要养妹妹下半辈子呢。
傅永季没吭声。那人将人心拿捏得很准,根本没再追问,直接取出个文件袋推过去。里面是一份报纸,还有五千块钱。
茶炉又沸了一波水。那蓝衣妇人在房外轻轻唤了一声“小漆”,那人笑着应了,从茶台边起身。
傅永季叫住他:为什么找我?你们家还是这边的地头蛇、土霸王,要什么人没有?
白又漆微微睁大眼睛,像是有点讶异和伤心:永季哥,我就是想帮你。现在白家我做主,我想给我以前的哥哥弄个活,弥补一下,有什么不可以?
他把文件夹里的五千块拿走,把其他东西丢回去;白又漆饮了口茶,摇了摇头。
白又漆:钱是不经花的,葛卯儿那个人造瘘每个月都要去省城复查,来去的火车票都是几百,加上住宿就是上千。
永季:所以,你为什么找我办事?
白又漆有点不好意思地说了实话。前年遇到一波扫黑除恶,本地可以用的人少了很多。最近风头过去了,白家花了大价钱,从国外请了两个“大师傅”来。
但双方磨合得不好,两人不但要价高、难控制,而且对白家不信任,连暂住地址都不肯说。这几天更是彻底失踪失联,不知道是不是不想做了,直接跑路了。
白又漆:是一对姐弟,年纪大概二十五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