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送卯儿回家,葛升卿要回学校看孩子。他如果不在,学校就只能托给几个退休老教师。老人们虽然喜欢孩子,但精力有限,不能待太晚。
傅永季说自己有其他事,匆匆离开了。他和白家又有了纠葛,这让升卿有点意见,大家为了不吵架,都心照不宣的不细说。
下午四点,他走进学校,莫名觉得气氛有种说不上来的怪异。院子里一个孩子都没有,都在楼里;残阳之下,几个熟悉的人影站在院中,见他来了,都走了过来。
他一眼就见到了白又漆;白又漆身边还有几个白家人,以及县长秘书。
另外还有两个陌生人,一男一女,都穿着西装,踩着皮鞋。
苏秘书最先开口:葛老师,你总算回来了。给你介绍一下,这是我们县的杰出青年企业家,白又漆先生。那位是从省城来的优秀企业家,钱证铭先生。
葛升卿敷衍地笑笑,眼神冷得和冰一样,扎在白又漆身上。
苏秘书:这次来啊,是有个事情想和葛老师商量,就是县里现在得招商引资,然后呢……
钱证铭身边的女助理打断了秘书的话:就是说,这座老校舍的地址很适合建旅游景点和度假村,如果各方都同意,下个月就闭校,老师和学生,白先生都会安置的。
白又漆点头:师生都合并到县里最好的私立学校,龙池小学和龙池中学。
苏秘书笑着拿着一封文件凑上来:小葛老师,你签字,你签完字,我拿去跟县长说。这是好事啊,大好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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日薄西山。外送平台办公处的楼下,死者家属收起牌子和遗像,低垂着头,缓缓离开了。
永季的车慢慢跟着他们。他抽着烟,车里烟雾弥漫,模糊了白发母亲抱着遗照的身影。
十字路口,一个漫长的红绿灯。他丢开烟,把车停下,拉开车门下了车。永季没有带球棍,他想先和家属们谈一谈。
夕阳如血铺洒大地,把人的影子拉得很长、很长。他走近那家人,此时,红灯变绿了,人们又迈出脚步,穿过十字路口。
傅永季也想跟上。但就在这时,一辆大卡车飞速驶来,完全无视限速和红灯,在闷响和破碎声交织的混乱中将这家人撞飞出去——
破碎扭曲的遗像飞了出去,落在永季脚边。下一刻,一个人从后面勒住了他,将手中针筒扎进傅永季肩膀。伴随细微冰冷的刺痛,永季失去了意识。
第7章
他做了个梦。
他们还在那家舞厅。彩艳艳的灯光把每个人的五官都笼罩在模糊的暧昧之中,陪唱女们挨着卡座沙发上的男客,声音被音响掩盖。
一个穿校服的孩子站在他面前。舞池里人影重重,但那个少年的神色是冷的,像个不属于这里的怪物。
他看看这个比自己小一两岁的少年:朝爷让我带带你。
少年没吭声,还是看着舞池里的人影。
他问:想去跳舞吗?咱们这次的目标在舞池里,不过看不清,得等他落单。
他问:对了,你叫什么名?我叫傅永季。
少年还是沉默,独自走进舞池。打扮夸张的男女们伴着震耳欲聋的音乐跳着,人影掩盖那孩子的身影。
须臾,在舞曲将尽之时,少年从人群中走回他的身边。还是面无表情的样子,静静站在他身边。
傅永季苦笑:喂,照着道上规矩,我算你哥,你得喊我一声永季哥。
少年:永季哥。
舞曲停了,男女们渐渐散了,回各自的卡座休息。人群散尽,才有人注意到舞池中倒着一个男人,腹部插着把小刀。
傅永季呆住了,烟从嘴里落出来都没发现。在人们惊恐的喊叫声中,少年平静靠着舞池边的玻璃墙,在七彩灯的微光下掏出了单词册,开始背起单词。
单词册上写着学号和姓名。
——白山二中高一(3)班,葛升卿。
多年前初遇的梦醒了。傅永季从昏迷中浮回现实,昏暗的地下室中,有人正将一支烧红的铁签凑近他的手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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葛升卿坐在简陋的教师办公室里,抽了上午的第二支烟。
院子里是孩子们的笑声,他们在踢球玩。“体育老师”傅永季从昨晚开始就联系不上了。
办公桌上,一份文件静静摆在那。那是一份关于同意两所学校合并的文件,在“负责教师签名”那一栏还是空着的。
这支烟也要燃尽了。
他把烟蒂掐灭,然后深深吸了一口气,拎起那份文件,离开了白山校舍。
在经过市中心的路上,葛升卿见到了龙池小学和中学。龙池,一个白氏集团全资的私立学院,以极高的教学水平在本地及周边闻名。它坐落在市中心最繁华的区域,全欧式的教学楼拔地而起,在小县城的建筑群中鹤立鸡群。
据说楼里有电梯、新风系统、全净水装置、循环恒温空调……还有学校内部的温室、科学研究室、剧院、舞蹈房。这几年自媒体兴起,校内还建了个录音棚和摄影棚,让学生们摸索新事物。
教师中百分之九十七都拥有硕博文凭,来自北、深名校,还有英语和日语的外教。食堂有专业营养师定制菜单,厨师甚至都是从米其林餐厅挖来的。
白家的孩子全都在龙池读书,小学直升初中。白家孩子之外,学校也接收其他学生,只是学费高昂。校门口有几个学生进出,都穿着光鲜亮丽的西装式校服,领带和衬衫,男女孩都是学生皮鞋、背同一款真皮书包。
据说这一套东西的采购价就是两万三,都是委托巴宝莉定制的。普通人家的孩子想入学,别说学费了,光是套装都买不起。更何况学生还需要买兴趣课的套装,比如舞蹈、击剑和马术。
这些孩子和白山校舍的孩子们一比,就像是王子公主和野孩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