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云青安静地靠着墙,脑海里浮现的是四个月前与安娜的对话,温柔的女人告诉他,爱是恒久忍耐和恩慈,当你为了一个人忍耐和回头时,那就是爱,而当时的自己是怎么说的来着,他轻松自然地回道,我不会为任何一个人回头。
周铭并没有质问,或者逼迫他,但季云青此刻莫名地烦躁起来。
父母的争吵,病床上妈妈的回眸,校园长长走廊上堆满的落叶,小时候的他并没什么朋友,被比自己高大的男生堵在厕所,尖锐而毫不掩饰的嘲笑声,要脱他的衣服,看他的皮肤有多么白。
姨妈把他紧紧搂在怀里,说我们转学,我们不跳了,咱们去三亚度假,我们家云儿也能晒成个阳光小帅哥。
不,他当时红着眼睛恨道,凭什么。
他偏不转学,他偏要报名学校的迎新晚会,他坦荡地穿着短袖短裤,露出修长白皙的小腿,从运动场旁边经过时,轻巧地躲过冲自己砸过来的篮球,面无表情地拎起旁边的凳子,直直地迎着嬉笑的男生冲去。
那两年时间,季云青把自己崩得很紧,折成一根竹子。
奇妙的是,当他像头凶兽似的咬回去后,反而逐渐获得了对方的尊重,带头的男生抹着自己鼻子下的血,由衷地看着他说,没想到这人,还挺爷们。
季云青原本放下的拳头再度举了起来。
他不想要这种所谓的夸赞。
他倔得太狠,在专业上又更加拼命,给自己挣了个响亮的名声,随着慢慢长大,可笑的窃窃私语不见了,赤/裸裸的恶意埋在水下,季云青没什么爱好,他觉得自己就像只蛹里的毛毛虫,挣扎着痛苦,只为最后能变成蝴蝶,自由地飞向空中。
已经习惯了不在意他人目光,活得就更加自在,他有了很多朋友,取得了耀眼的成绩,在随心所欲的生活中获得安全感,拉筋时的每一份痛苦,对季云青而言更像是在享受,他享受般品尝这些疼,一下下地咬破牢固的蛹。
他曾经是蝴蝶。
可他再度跌落下来。
脸又一次被捧起来,季云青冷冷地直视对方。
他知道,周铭不会因为工作上的身体接触而吃醋,但他认为,自己刚刚的那些话,会让周铭生气。
但周铭并没有,而是带着点无奈地叹气。
“你很久没有用这种挑衅的眼神看我了,”他用手抚着那人的眉头,“是我心急了,慢慢来。”
季云青扬着下巴,突然张口:“等得不耐烦吗,你是想做吗?”
周铭愣了,整个人都呆在原地。
季云青干脆地把周铭的手拿起,直接放在自己胸前:“来呀,现在就可以,我给你行了吧?”
和压腿时一样的痛感,几乎自虐般把身体折下去,似乎随时都会断。
就等着那瞬间的崩塌。
按在身体上的掌心很热,季云青继续道:“有种你就……”
话没说完,他就被按住脑袋,往侧面压去。
“你干什么?”季云青挣扎道,“你放开我!”
周铭面无表情,手上的动作不轻不重:“给你脑子里的水倒出来。”
他终于对季云青有了那么点小小的怒意,第一次骂了对方:“你个……傻子。”
第63章
周铭和季云青, 终于从热恋期间那黏糊劲儿里抽离了些,确切来说,季云青是刻意躲了点, 周铭也是真的忙。
他要画画, 要陪林老爷子去看腿,还要暗地里留意一下程赞的事,之前季云青觉得这病来得蹊跷, 他私下也没查出来什么,但总归有些不放心。
而季云青的躲, 则有些明显了。
不在家, 也不在舞蹈室,说这几天有些事, 但具体也没有告诉周铭,只是整天不见人影。
周铭说不在意是假的, 但他没有多问,他愿意给对方一点独处空间,只是在今天切菜的时候,一不留神切到了食指。
殷红的血顺着往下淌时,周铭才后知后觉感受到了尖锐的疼,他哭笑不得地盯着自己的手看,那是握惯了画笔的手, 向来稳准,很少出现这样的纰漏。
药箱里的各类常见药摆放得整整齐齐, 他强迫症又没安全感,向来都是把所有的准备做到万无一失, 创可贴包好伤口, 周铭失神地望着窗外, 秋雨淅沥,说好请朋友来家里做客,到底还是没能成功,原本想着今天忙完去市场买点新鲜的猪蹄,但仍被耽误住了。
和季云青的聊天记录停留在昨晚。
“明早想吃什么?”
“我想睡懒觉,不过去了。”
“好,我白天也可能出去一趟,有事叫我。”
季云青便没再回复。
落地窗被蜿蜒的雨水打得模糊一片,周铭安静地在卧室收拾衣服,他有时候心烦,或者在漫长的时光中不知该做什么的时候,就会把衣服一件件重新整理,叠好,在反复的动作中放空自己的内心。
屋里已经很干净了,要再打扫一遍。
有洗碗机,可还是要把碗筷手洗,再用洁净的布一件件擦干。
明明很忙,好不容易获得的这么点闲暇时间,他就用来做这些琐碎的家务,把这间只有一个人住的屋子,打理得井井有条,分外温馨。
他真的很会照顾自己,并试图照顾对方。
可能季云青没发现,周铭也在一点点地改变着他,他虽然也爱干净,但粗糙惯了,衣食住行都极为将就,一点生活品质都不讲究,在添加了彼此的指纹锁后,周铭跃跃欲试,揣着一肚子的心眼开始行动。
最早是在客厅里放了盆绿萝,季云青没什么反应,只是淡淡地扫了一眼,说猜猜这盆会被他浇死还是旱死。
然后是屋里多出了很多新鲜水果,周铭没有把东西放在冰箱,他怀疑这人压根就懒得去拿,于是把香蕉放在玄关鞋柜上,樱桃摆在餐桌上,蓝莓搁在卧室床头柜,几枚红彤彤的火晶柿子就在饮水机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