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等几分钟吧。”
老爸老妈都知道,他是故意在和汪橙错开时间。
“吃早饭了没?”李清芬问。
江野说:“没胃……吃过了,我吃过了。”
李清芬挽了下耳边一缕滑落的头发,把目光移到窗外。她不愿看这么消沉的儿子,不愿听儿子为了不让他俩操心而撒谎。
“爸,做手术那天我得请假陪着,说好了,您别拒绝。”
江玉堂别过脸去,不说话。
江野待了十几分钟,回了学校。
他从后门进教室,眼前没有汪橙的背影,刘子轩坐在他桌旁。
他往刘子轩的座位上看去,汪橙在那里,隔着两排的角落。
“桃哥快来快来。”刘子轩抽出江野的凳子,江野刚坐过去,刘子轩悄声问:“和橙哥吵架了?”
江野不言语,脸上没表情,低头收拾着自己的东西。
“你俩现在可是名人啊!别闹别扭给媒体知道了,又出负面新闻。”
江野嗯了声。
老唐讲着新年新气象,也不知他妈的什么新气象。
班里的氛围有一丝丝改变,起初大家没察觉出哪里不对,后来发觉,课间一群人围在江野桌旁聊天的时候,江野的位置总是空着的。
大家习惯了围着他聊,习惯听他胡咧咧,习惯看他身体后倾压着凳子,发出一阵阵清爽又脆生生的笑声。
习惯了眼里有星星的江桃桃。
这些全没有了。
江野的样子,让人看了莫名难过。他像极了刚刚转校过来的汪橙,失去光芒的太阳,如月亮那般清冷。
汪橙遗忘掉的那种心痛的感觉,像漫过河堤的水,一波波侵袭回来。
他想去亲近江野,想在没人的角落里亲亲江野,就是勾一勾手指头也好。但他们现在像是两只刺猬,就连拥抱也会刺痛对方。
越亲近,扎得越疼。
*
穆小乙请了肿瘤专家,元月上旬给江玉堂做了手术。
江野每日中午只有一个小时的时间,都会去医院里转一圈,来回路上胡乱往嘴里塞点东西。
他爱上了汪橙的麻糖,兜里总是揣着一把。
这真是个好东西,能提神,也能使人麻木。
大多时候老爸都在昏睡,大多时候江野只能静静地坐在病床前,看着江玉堂鬓角的头发一日日变白。
有那么一瞬间,李清芬忽然意识到,好久没看到儿子笑了,儿子也瘦了。
江野不能抽出更多的时间陪伴老爸,晚上的自习课他和汪橙都不再上了,全用来排戏。
没理由让那些演员等着他俩。
他们在台上如常,甚至比原来演得还要好。那一小忽的光景,他是张君瑞,他是崔莺莺,他们能随心所欲地凝视对方,大大方方地爱慕彼此。
他们格外珍惜。
这个令人难捱的冬季撑到了腊月二十八,河州剧团的西厢记,在大剧院以非售票形式进行首场演出。
这是李逸臣和穆小乙商量后的决定,他们的思路很吻合,媒体提前报道,微博提前宣传,把势夺寒梅杯的声势造就出来。
几千人的大剧院座无虚席,演出非常成功,很火爆,像歌星开演唱会。
谢幕时,观众们经久喊着江野汪橙的名字。
托着病体看完整场演出的江玉堂,留意到儿子改了那段藏头戏词,也注意到崔莺莺戏妆的眼角,点了一颗泪痣。
他捏着妻子的手:“清芬,是不是一开始我们就错了?现在……那两个孩子……我们是不是又错了?”
这样优秀的孩子,到底还希望他长成什么样,该不该由着他们自己去选择。你给他选的路,他听了,他会去走,但他开心么?
人这一辈子这么短!
首场演出之后,这版西厢记被媒体奉为经典,内行、外行,各种戏评纷沓而至,挤占大幅版面。该剧未上梅花台,一日内已订出百场商业演出。
年二十九,是剧团封箱日子,封了箱,意味着结束一年的演出。
年三十,剧团演职人员从天南地北赶回来参加年会。穆小乙走后门,把河阳大酒店最好的宴会厅留给他们用。
许是江玉堂带病出席,又或是西厢记获得巨大成功,席上杯来盏去非常热闹。
越热闹,越显得两个小功臣落寞、寥寂。
江野酒量浅,仍然替江玉堂一桌桌敬酒。礼数尽到,他悄悄离开。
汪橙本来想走,江野先他一步,他只能留下硬着头皮对付这种场面。
为了避嫌。